一百五十九岳王五指
清朝咸丰年间,河南开封城外有富户岳才,其乐善好施,济困扶危,甚仁义也。.咸丰五年,黄河泛滥,大水将财产尽吞噬,除其子岳午侥幸外出,岳家无一幸免。
大水过后,岳午倾家荡产,其年未弱冠,身无分文,沦为乞丐。寒冬腊月,寒风呼号,大雪漫天,岳午钻入一破庙避寒。此庙乃岳王庙也,常有乞丐于此栖身。其几日讨食未果,饥寒交迫,其抱捆稻草卧于神案之下瑟瑟发抖。无意中,其目光落至岳王神像,见神像虽有大水淹痕,然彩绘不退,岳飞仍神采奕奕,头顶金盔,身披银甲,外罩战袍,左手扶膝,右手持剑,剑眉竖立,双目炯然,傲视远方。其顿起怨气,愤然叹曰:“汝姓岳来吾姓岳,岳王庙宇吾家建,望汝佑吾子孙旺,孰知吾将亡此间。”
原来,岳王庙乃岳午之父当年出资建成,岳飞神像乃岳才请能工巧匠塑刻而成。今岳午落魄至此,其焉能不慨叹万千?
打油诗吟罢,岳午昏然眠之。梦中,其觉脚趾剧痛,睁目视之,见一鼠正啃己之趾。其大怒喝曰:“畜生,吾将成饿殍,汝却将吾当夜宵,寻死!”其起身,抄破履追之。鼠钻入神像后一破洞。其不依不饶,用履掷之,履撞于神像后背,发出咚一声。其顿觉声有疑,上前敲之,神像竟中空也。
岳午惊喜,此神像乃父操持而成,莫非父亲会于神像腹内藏入宝物?其将破洞砸开,探首入内视之,内空空如也。正当其大失所望之时,微光之下,突见神像腹内刻有几行字:后代儿孙若遭难,断岳王神像左手一指,则可解难矣。其细视之,正乃父亲之笔迹也!
岳午转忧为喜,用石头敲下神像左手大拇指,见拇指内有一纸条:凭此拇指与纸条,寻北城汪延,其定助之。
汪延乃开封北城财主也。岳午至汪家,求门仆将拇指与纸条递入。半晌之后,大门大开,汪延竟亲自出迎,高声问曰:“岳少爷近来可安康?”岳午诚惶诚恐,跪倒于地。汪延见岳午如此惨状,叹曰:“不意岳公子如此落魄,此乃吾之过也。”言罢,其请岳午进宅,命仆人为岳午沐浴更衣,后于前厅摆下宴席盛待之。其亲为岳午斟酒,曰:“令尊当年对吾有大恩。吾曾发誓,岳家子孙若遇难,吾定鼎力助之。”宴罢,汪延又命人捧出纹银百两相赠,允诺日后岳午若再有难处,尽管求助无妨。
岳午怀揣赠银,先至城内豪华仙客楼租住,之后穿着光鲜,早至茶馆,午逛花市,晚泡戏园,一日三餐美酒佳肴,甚逍遥也。众乞丐见岳午发迹,争先恐后为其做仆。岳午来者不拒,每日带众仆东游西逛,百两纹银速磬之。此时有出谋划策者曰,何不再求汪延以谋之?
岳午复至汪家,汪延毫不推托,命人再赠银百两。有此财主靠山,岳午肆无忌惮,挥霍无度。不多日,其银又告罄,复再求汪延,反复数次矣。
一日,岳午早起一摸钱袋,空空如也,遂摇头晃脑至汪府。此次汪延却未接见,命门仆送一木盒。岳午打开木盒,见内有一沓票据,皆记岳午讨银数目,总计竟达千两。岳午顿呆矣,汪延意已明:吾已仁至义尽,吾之银非天赐之,难养汝也。
无汪延靠山,岳午复成乞丐。一日晚,其正于岳王庙内唉声叹气,突一激灵,心思:神像大拇指内既有汪延,其余四指内或许另有救星?遂又敲断神像食指,内果有一纸条:无汪延靠山,可寻东城常玥。
常玥乃开封东城名艺人,人称泥人常。其有一手捏泥人绝技,一次同行比赛,一时辰后,同行者捏泥人皆十余,其只捏九层宝塔一座。同行嘲笑之,其揭开塔盖,九层塔每层皆有小泥人,或僧或道,或男或女,或醉酒狂歌,或捻须微笑,形神毕肖,栩栩如生也。众细视而数之,正乃梁山一百单八将也,众无不赞叹之。
常玥接见岳午,见神像食指与纸条,忍不住抱住岳午,激动曰:“当年吾困难之时,汝父出手相救,若非汝父,焉有今日泥人常也。有吾,汝不再饿乎。”
故而,岳午成泥人常之徒。始之,其尚觉此艺新鲜,然日长则烦矣,其心思:捏一日泥人不足银半两,靠其发家难矣!
一日,岳午正心不在焉闲坐,忽一阵脂粉香气飘来。其举目视之,见一容貌娇美姑娘,迈纤纤细步从作坊门前而过。岳午顿呆矣,仿佛丢魂一般。其向师兄打听,方知姑娘名蕊,乃泥人常之小女也。
泥人常眼明心亮,洞悉岳午心思,遂唤其至近前,曰:“有恩不报非君子,吾知汝喜欢蕊儿,吾可将蕊儿嫁汝,然汝须保证,日后应踏实度日,认真学徒,真情实意待之,不可负心也。”岳午闻之,喜从天降,其喜笑颜开,当即跪倒拜岳父,满口应之。
岳午成常家准女婿,少掌柜也。作坊乃小买卖,人手不多,岳午白日销售收账,夜晚学手艺。时不长久,其难以忍受,心思:早知如此辛苦,尚不如乞丐快活。
一日,岳午外出收账,遇一乞丐李蒙,同友相逢,格外亲切。李蒙将岳午拉至酒楼,丢柜台一锭银,叫一桌酒菜。岳午见李蒙出手阔绰,一身豪气,十分羡慕。酒过三巡,李蒙乜斜二目曰:“汝少掌柜徒有虚名,尚不如乞丐也。”岳午赧色,沉默不语。李蒙嘲笑曰:“汝于破作坊累死累活,一日赚不得半两银,有何图也?”岳午叹曰:“吾无奈何也。”李蒙曰:“酒后吾带汝去妙处,保证让汝不费吹灰之力,日进斗金,即刻发矣。”
出酒楼,岳午懵然随李蒙穿街过巷,来至一处坊间。坊内乌炯瘴气,吆五喝六声不绝于耳,满目皆色子骨牌与满眼血丝之赌徒。岳午喻之,原赌场也。
岳午三日未归,常玥欲报官寻之,正焦急之时,岳午醉醺醺归。泥人常怒问:“汝去往何处?”岳午从怀内取出一堆银子,呵呵笑曰:“岳父,吾发财矣。”泥人常惊问:“何来如此多银两?”岳午言休问,日后银畅用之,其已寻赚大财之路。泥人常何等人也,即刻喻矣,知岳午至赌场赌之,勃然大怒曰:“汝当初如何应之?信誓旦旦,言欲踏实度日,实心实意学手艺,如今汝却……”岳午愠曰:“作坊一日只赚半两银,吾一夜所赢够三年消费,何乐而不为之?”泥人常气咻咻,拂袖而去。
自此,岳午整日豪赌,将泥人常劝告尽当耳旁风。泥人常一气之下,将其扫地出门。岳午索性泡于赌场,吃喝嫖赌抽尽染之。
世人皆知,赌场乃榨骨吸髓之无底洞也。时不长久,岳午输光,欲翻本,借高利贷续赌之,仍告罄。逼债者扬言,若不还债,剁其双手双足以惩之。岳午大骇,速求泥人常。不意作坊大门紧闭,拒不接见,其食闭门羹而归。
苦也!岳午知逼债者心狠手辣,难逃此劫。情急之下,其又至岳王庙,连续敲下神像中指与无名指,内有二者名:南城陈羽郎中,西城孙殿掌柜。
岳午速求二人助之,二人当年危急之时,皆曾受其父恩施。二人连凑带借,勉强凑够高利贷之款,交至岳午。二人无奈曰:“吾等如今已尽全力矣,若以后再生事,吾等确无能为力救之。”
还齐高利贷后,岳午怀中只剩几文铜钱,日后如何度之?其一不做,二不休,敲下神像最后一小指。内有纸条所示:四根指头皆用过,只剩巫山罗三彪。
罗三彪乃巫山匪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岳午心思:吾文武皆不成,尚不如上山入伙,或许罗三彪曾受恩吾父,让吾坐二把交椅,日后吃喝不愁,何等风光。思至此,其兴然直奔巫山。至巫山匪寨,其求山下喽啰通报。
半晌,山上人喊马嘶,罗三彪腰别鸟铳,骑高头大马率众匪疾驰而来。见岳午,罗三彪一双阴鸷目寒光闪烁。岳午浑身胆颤,忙施礼曰:“拜见大当家……”罗三彪摆手曰:“且慢,汝乃开封岳午?”岳午惶恐应之,递上父亲纸条。罗三彪阅罢,突放声狂笑。岳午莫名其妙,罗三彪厉声曰:“苍天有眼,老子今日报仇时机来矣!”言罢,其挽起左裤腿,露出伤疤,喝曰:“岳午,吾左腿伤疤乃汝父当年所留,吾险丧命汝父之手,不意今日汝来送死!”言罢,抽腰间鸟铳,瞄准岳午胸口,当胸一枪!
砰一声,岳午一声惨叫,胸口顿时血肉模糊。怀内神像小指亦被打烂,从内又掉出一纸条:败家之子,留之何用?
岳午惨叫一声,猛惊醒。刹时,罗三彪与匪群无影无踪,睁惺忪之目视之,见己仍卧于岳王庙神案之下。庙外寒风呼号,大雪漫天,已至次日午时,原一场大梦也!岳午擦额头冷汗,长舒气,觉胸口剧痛,扒开上衣视之,见胸口红肿,怀中几文铜钱仍在。其顿目瞪口呆,借庙外雪光映之,见岳王神像冷冷而立,左手五指确实已断,回忆适才似真似假南柯一梦,其触及灵魂,感慨不已,立誓重谋生路,重新做人。
岳午起身,至城内,寻至泥人常,叩拜之,欲拜师学徒。泥人常念其父当年之恩,欣然允之。自此其于作坊内起早晚睡,不辞辛苦,认真学徒,勤劳习作。泥人常倍爱之,将小女常蕊许配其为妻。后其单立门户,于城内汪延陈羽与孙殿资助下,投资开办旅馆商店,茶楼酒肆,施多种经营,其速发迹矣。
不忘岳王教诲,岳午出巨资,重修岳王庙,重塑岳王金身。其常言:“无岳王教诲,焉有今日?世人应知,发家唯一之路乃勤劳致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