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轻尘跟顾棋第一次见面,就向对方请教这样复杂而棘手问题,确实显得很唐突,给人的感觉有点轻浮,遇事不冷静。所以他的问题刚说出口,一旁的叶清臣就微微皱眉,觉得自己的这个外甥还是有点心急了,顾棋虽有大才,可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提出这样具有针对性的问题呢?
可是顾棋听到姬轻尘这个尖锐的问题后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姬轻尘的爽直,沉默了片刻,略一思量,便开口答道,“殿下想问的问题恐怕不仅仅是回到君临城之后该怎么面对眼前复杂的危局吧?”
“顾先生以为呢?既然已经知晓了轻尘的心思,何不就给轻尘谋划一条道路呢?”姬轻尘早就聊到顾棋会这么说,便似笑非笑的问道。
顾棋一阵大笑,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辛酸,充满了对世俗的讽刺,又似乎又几分喜悦之情。良久,他笑声突然而止,猛地起身向姬轻尘深深一躬,“顾棋落魄了十年,没想到能在宁州城遇到殿下,殿下不弃顾棋之狂妄,以国士之礼待之,又不欺顾棋奸猾,以诚待之,初次相识就坦诚相见,道出自己的心迹,顾棋感激不尽。顾棋虽然才学浅薄,可心中还有几分愚见,要是殿下愿意,顾棋愿为殿下谋划一二。”
见顾棋的举止,又听到顾棋的这一番慷慨之言,姬轻尘就是再傻也明白了顾棋的意思,他腾的一下立即起身扶起顾棋,语气诚恳的说道,“顾先生请放心,今后轻尘必以师礼待顾先生,而且今生今世只要轻尘还活一天,就永远不会负了先生!”
“殿下——”顾棋的语气已经哽咽,他被姬轻尘的言辞感动了,不过还是强忍住,再次想姬轻尘微微一躬身,“多谢殿下!”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就这一躬,就这一句话“多谢殿下”就足够了。
因为他是顾棋,他是顾恺之,他是大燕的南狂。能够让他真心想谢的人,自然就是值得他追随一生的人。
姬轻尘强自压住心底间的狂喜,他是真没想会这么容易就收服了像顾棋这样狂士。同样顾棋也为自己能够遇到姬轻尘这样礼贤下士的明主而感到庆幸。所以两人目光再次相砰,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不由的开怀大笑不已。
只有叶清臣一直坐着没有说话。
“殿下这次回到君临,想要跟已经在君临经营了数年之久有实力有人脉有关系的几位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恐怕是以卵击石。所以殿下必须记住这十个字:谋国有大道,根基在功业。”顾棋笑罢就恢复了常态,冷静的向姬轻尘谏言道。
“谋国有大道,根基在功业。”叶清臣仔细思量了一下顾棋的这句话,眼睛顿时一亮。虽说他不喜顾棋,特别是刚才顾棋表示要追随姬轻尘时他就更加对顾棋不满了,可对于顾棋刚说的这句话,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顾棋确实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谋国有大道,根基在功业。”姬轻尘自语道,良久,他也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向顾棋的说道,“还请顾先生详加拆解。”
“谋国有大道,根基在功业,身为储君重臣,不能尽以权术立身也。殿下既然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就要明国政大道,不能像庸常官吏学子,心思尽从权术之道求解政事变化。此非不可也,却非大道也。特别是遇到像当今陛下这样的英明之主,犹非常道也。”
姬轻尘微微点头,“顾先生说的很对,刚才是轻尘心急了,请顾先生继续。”
顾棋微微点头,便开始低声吟道,“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己也,故能大。国士贤才,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千人之长者,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是故,溪狭者速涸,流浅者速竭,硗确者其地不育。王者之能,不出宫中,则不能覆国矣!”
念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将尾音长长一甩,目光便盯住了姬轻尘。姬轻尘十年苦学,也是一个博览群书,聪慧睿智的人,可对顾棋刚才所念的这篇文章出自何处他还真不知道,只是听到“王者之能,不出宫中,则不能覆国矣!”这句话时他有点懂了顾棋的意思,又想到文章的通篇大意,似乎明白的不是很通透,茫然的摇头道,“似懂非懂,请顾先生详加解释。”
顾棋微微点头,说道,“殿下,这是,说得是正才大道。顾棋方才所念的大要三层:第一,为臣为子者,当以功业正道自立,而不能希图明君慈父垂怜自己,若是依靠垂怜赏赐而得高位,最终也将一无所得。第二,要成正道,便得寻觅依靠有锋芒的国士人才,虽然难以驾驭,然却是功业根基。第三,就是说得是天地万物皆有瑕疵,并非总是昭昭荡荡,大水有阴沟,大火有烟瘴,王道有阴谋。身为冲要人物,既不能因诸般瑕疵而陷入宵小之道,唯以权术对国事,又不能如箭矢般笔直,磨刀石般平板。只有正道谋事,才能博大宏阔伸展自如,才能亲士成事。最后是一句警语:但为王者,其才能若不能施展于王宫之外的治国大道,功业威望便不能覆盖邦国,立身立国便是空谈!”
顾棋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的重重的敲击在姬轻尘的心上,使得不知不觉之间姬轻尘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良久默然,脸色煞白的姬轻尘喟然一声长叹,向顾棋深深一躬,“顾先生之言,再造之恩,轻尘没齿不忘也!”
“殿下,顾棋不敢当!”顾棋立即扶住姬轻尘。
这时,叶清臣也从顾棋的长篇大论中清醒过来,他起身向顾棋深深一躬,“恺之兄,十年不见,今日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啊!恺之兄刚才之言足以开宗立派。十年前我就不如你,没想到十年后你依然强我很多。恺之兄,方才言行多有得罪,还请恺之兄不要见怪!”
“仲康兄——”顾棋情绪很激动,他一把扶住叶清臣久久不能言语。
叶清臣同样情绪很激动,他紧紧握住了顾棋的手。两位昔日的故友再次相遇,冰释前嫌,尽无语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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