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搬迁开始了,成批的人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山沟,成车的物资由山沟运往了平城,江林服务公司也容进了搬迁的洪流,经过一个星期的归拢整理,所有的物品都上了车,留守的人员也上了车。
落户平城不久,方海州便一病不起,在移交工作之前他下发了最后一道经理令:任命萧紫玉为办公室副主任;汪建文为人事科副科长;姚雪峰为总经理助理。
方海州病休了,总厂委派周造良来接替他的工作。周造良上任的第一件事是组建一支维修队去铜山检修创利;第二件事是裁减机关人员;第三件事是合并公司下属单位。维修队在队长姚雪峰副队长云鸿飞的率领下,很顺利地在铜山站住了脚,而裁减人员却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当了十多年的官趴了十多年的办公桌,现在居然给减了下来!两位副总带头想不通,其他人更是牢骚满腹怨声载道,便成帮结伙地天天来闹经理办公室,吵着嚷着要把周造良的办公桌扔到楼下去。脏话损话可嗓子灌,个个拿出泼妇骂街的本事,骂完了领导骂属下,啥话恶心骂啥,啥话埋汰说啥,摔东西拍桌子就是不交工作。交接工作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办理完毕。
原公司下属有十个单位,来到平城后,五个厂子没了用武之地,仅剩下三厂两店。三厂的活儿很少,工人都轮流上班,每人一个月上半个月的班。两店中饭店还将就,商店一天卖不上五十块钱,已经名存实亡了。周造良到任就看出毛病所在,果断地去莠存良——两店合一店,三厂并两厂,工人竞争上岗。公司科室该合并的合并,该撤掉的撤掉,富余人员通通下岗。
下岗的人没起刺儿,被减掉的人可没消停。她们暗地里去找总厂领导,目的没达到便来招绝的——煽动两百多退休职工去公司索要拖欠她们的退休工资。成群的老太太整天来泡在经理办公室,萧紫玉和汪建文成了专职的接待员了。好不容易安抚了老太太们,在沟里辞职的四百多人又来要求恢复公职——要老有所养。焦头烂额的周造良服了,请调回厂,总厂批准之后便派来了一心要来服务公司的马楚奇。
李久成父子三人都分到一套房子。李浩然一直在大京,房子直到汪建文到了才入住。李久成和李勃然都懒得收拾屋子,两个人便一直在职工独身宿舍对付,家搬来了才个回个的家。
李勃然仍然扮演着顾家男人角色,按时上下班,业余时间就窝在家里,对老婆依旧体贴入微,对儿子依然千依百顺,只是,他的衣着讲究了,以前老嫌打领带麻烦,现在天天对着镜子一打就是半天,临出门前定要整理一下头型。
萧紫玉默默观察着,心也在一次次观察中越来越恍惚。
这天晚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贝宁看看电视就起了高调——让他爸爸给讲故事。萧紫玉坐在沙发一边,边看电视边缝被贝宁玩坏的狗熊。
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意犹未尽的儿子索性把他的小画书都抱了过来,可爸爸却皱起了眉毛不讲了。儿子不依,搓脚又甩胳膊地叫唤。
“乖儿子,让爸爸歇歇。爸爸的头快裂了。”不理儿子撒泼,仰在沙发背上。
萧紫玉赶忙放下狗熊,过去摸李勃然的头。“怎么啦?”
“头疼。哎哟……”眼睛半睁半合,一副痛苦模样。
“我去给你找止疼药。贝宁别闹了爸爸病了。自己玩儿吧,啊。”边说边进了卧室。
李勃然迅速拿出手机,紧张拨号,接通后压着声音急呼呼地说:“今儿晚不行,以后再约。”收线关机,捧着头继续装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的这句诠释爱情忠贞的绝句对古代的痴情男女也许有效,但对飞跃时代的夫妻只能是句废话。两地分居的夫妻,女的一般都比男的耐得住寂寞。这男人哪,要么兜里没有钞票,要么头上没有乌纱帽,否则,不出三五个月,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准会整出点艳史来。有段顺口溜是这样概括现代干事业的男人的:家里有个做饭的,办公室有个好看的,身边有个发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说的淋漓尽致,深入骨髓。编这段顺口溜的人定是个天才。李勃然这个为了爱情受过罪吃过苦的情种,来到平城不久也加入了顺口溜的圈子里。
三个多月前,江林厂宣传处招来一位女大学生。大学生姓修名苗,长得小巧玲珑,勤快还会来事。尤其那张小嘴,吐出来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从踏进宣传处的门槛起,就不停地惑乱着李处长的心。
江林厂搬迁伊始,为了应急,在建居民楼的同时也盖了些平房。居民楼竣工了,平房并没有拆除,却做了单身职工的宿舍。
李勃然住男宿舍,修苗住女宿舍,两个人上班见面不算,下了班,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总是找借口往处长的屋子里钻。和李勃然同住的人又很识趣,一见修苗的身影就借故开溜。李勃然很不舒服,偏偏又不好意思挑明,只好啥时候困了啥时候回宿舍。
这天傍晚,天下起了毛毛雨。李勃然撑着伞去买了些熟食和酒,然后直接去了李久成的宿舍。爷俩吃喝完快十点了,半醉的李勃然回到自己的宿舍,推推门——锁着。忽然想起两个同室一个回了妈家,一个躺在医院里。他摸索着打开门,躺在床上想老婆,正想得浑身燥热,突然一个女人破门而入,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还有湿漉漉的衣服裹着高高低低的身子。他的++腾地点燃了,发亮的眸子像原野上追逐羚羊的豹子。正当他准备一纵而起之际,喘着粗气的女人已经动手脱着自己的衣服了。
事后,李勃然悔恨交加,掐着头跑了出去,在雨中游荡了半宿,天亮了才回到宿舍。
修苗走了不知多久,可带血的床单却还留在床上,那暗红的颜色像一团焊光,在李勃然进门的瞬间便刺在了他的眼睛上,下意识地他迅速捂了下眼睛,蓦然想起新婚之夜自己的誓言:永不负她,永远忠贞于他们的爱情。可是现在……他脸色煞白,眼神僵直,醉汉一般走上去抓起床单又撕又拧又扯,弄的面目全非之后一脚踢到了墙角。
雨夜之后,修苗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理由和权利去占领处长的堡垒了,于是,她公然地进出处长的办公室,不管有没有人,不是撒娇就是抛媚眼,有时还明目张胆地吊李勃然的膀子,弄得整个处里的人轻易不敢去处长的办公室。
李勃然明白惹了祸,虽然烦得眼睛冒火却不敢动硬的,更不敢动横的,几次说劝不行之后他采取了逃避,实在逃不了了就硬着头皮领出去玩玩吃吃,别的事坚决不做。
今儿下班前,修苗委委屈屈地进来,扔下个纸条就出去了。
“晚上八点,思念练歌房见。你要是不来,八点一到你的手机准响,如果你敢关机我就上门去闹。”
李勃然慢慢把纸条撕碎,拿到卫生间扔进马桶里,看着纸屑打着旋儿消失,浓郁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
洋装平静回到家,吃饭、看电视、给儿子讲故事,眼见快八点了,得赶紧打发了“麻烦”,否则这个温馨的家顷刻就要毁掉。
萧紫玉翻了半天才找到药,小跑着到厨房倒了半杯水,紧张地看着他吞下药片,然后硬把他拽进卧室,帮他脱衣盖被。
“好好睡,明天早上我可要见到个开朗活泼健康的老公啊。”温柔地说,巧笑嫣然,用纤细的手指戳戳他下巴中间凹下去的小坑儿,撒着娇儿。
李勃然一阵难受,冲动地抓住她的手亲了亲。“我没事。赶快把那个家伙整睡了。早点来。”
萧紫玉走了出去。
下午一上班洪清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紫玉呀,今儿晚上回来吃饭。”
“不用了妈,我早上做了半锅饭不吃该坏了。”
“不行,晚上一定得回来。我都准备好了。”
萧紫玉没吱声,思考着找啥借口推拒。
洪清华猜到了,忙说了实话。“今儿是你生日。一定回来呀。”
萧紫玉微微叹息,索然地应声,“好的。谢谢妈!”
洪清华在别的方面一碗水没有端平,但在两个儿媳妇过生日上她可是一视同仁。不管萧紫玉还是汪建文,每年生日晚餐她都要置办一桌子好吃的,然后把全家人叫到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
“你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下班早点来哟。贝宁让你爸去接好了。对了,别忘了叫上建文哪。”
萧紫玉放下话筒,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沉思。
“喂,你妈家也装电话了?咋没听你说呢?快把号码给我。”周芳芳拿着笔一惊一乍地说。
周造良合并完科室,就把萧紫玉和汪建文职位前面的副字变成了正字。然后把本家侄女周芳芳安排进办公室打字,还花了近万元买了台电脑,又指示萧紫玉领着周芳芳去学微机操作。周芳芳却乐极生悲,一脚踩空崴了脚脖子,可没等脚脖子好彻底,周造良却调回了厂。周芳芳失去了靠山,整天提心吊胆地工作,生怕哪项工作没做到位让新来的经理给开了,因此,马楚奇让干啥立即就干。这不,下午一上班,马楚奇就给了她一把票子让她给填单报了,她立即着手贴起了票子。
“不用你套,我全都告诉你。是我婆婆,让我晚上去吃饭。”
周芳芳哧地笑了,接着却生起了气。“我好恨哪!为什么王敏生的妈不像李老太?除非过年,平常我甭想吃她一顿饭。”
萧紫玉点了点周芳芳骂:“你也不怕伤了天!手上那个黄橙橙的东西是谁给的?”
周芳芳更气了。“你别提这事啊,提起来我就一肚子的气。你说都六七十岁的人了,拉出了屎还兴许往回坐!依着我早就把这个烂玩意儿摔到她的脸上去了,都是王敏生横扒拉竖挡着不让。”
萧紫玉摇着头。“大逆不道。小心王敏生休了你。”
“他才不舍呢。”晃着脑袋说。“每天下班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指指隔壁。“‘有没有欺负你呀?’”
萧紫玉不无愤怒地问:“他欺负你了?”
“他在欺负你呀,我的大主任。”
萧紫玉沉下脸。“你胡说八道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周芳芳笑嘻嘻地反问:“难道不是?我要是连这么点事都看不出来可真是一根筋了。”
萧紫玉不出声,手托着腮皱着眉看着周芳芳。
周芳芳收起嘻笑,正经起来。“每次那边敲墙你的脸色都变,你自己不觉得,但我和国姐可都注意到了。是不是国姐?”
科室合并,国育英成了萧紫玉的部下。
国育英只笑不语。
周芳芳继续分析。“每次你从那边回来眼中都隐含着愤怒,看得我实在不舒服,可又偏偏帮不上啥忙,只好尽可能地打打马虎眼了。是吧国姐?”
国育英微微一笑,“怎么又问我?”
“你不也打过马虎眼么?”
国育英的脸呼地红了,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紫玉感动地说:“谢谢二位!”连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的人都来帮她,再不说实话可真不够意思啦。“没啥大不了的。不管他耍什么花招儿都不好使,我是高低不会从他的。不就是穿小鞋吗?无所谓!他还不敢把我给开了。”
国育英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周芳芳不安地警告,“他可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主啊!”
萧紫玉讥讽地笑。“那他就放马过来吧。”
“你可别不当回事,防着总比不防的强,那只在教育处可没少祸害黄花大姑娘啊!”周芳芳来个醍醐灌顶。
国育英急忙提醒,“你小声一点儿。”
周芳芳立即压低声音。“我是有根据的。咱们那个山沟好几年才招回工,有机会进厂谁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哪?结果,有门儿的进去了,有钱的进去了,剩下没门儿没钱的,想进厂就得跟老睡觉。有些女孩子为了能有个工作只能哑巴吃黄连了。搬到这里就不同了,工厂公司到处都是,进不了这个厂还能进那个呢。老见没有便宜可占,就积极要求到咱们公司来,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谁不知道咱们公司女多男少,特别是现在,老目喀眵眼的都下去了,剩下的年轻又漂亮。他是来猎色的。你就是他的第一个对象,所以,你一定要当心哪。”
萧紫玉撇着嘴不正经地说:“头头是道,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嘛!”嘴上嘻嘻哈哈,心中却不能不认同她的说辞。姓马的一次次没事跟她磨牙,那暧昧的声调,贪婪的眼神,直让她打冷战。
“谁编了?是我叔叔说的。他在姓马的屁股后面足足捡了七年的粪哪,他一撅尾巴我叔叔就知道他要拉啥屎了。”
“傻丫头,你把你叔叔给卖了。”
“为了你,卖了他也值得。”
“看样子,我得让李勃然请请周科长啦?”
“方便的话把我也捎上。”
萧紫玉笑骂:“脸皮真厚。”
周芳芳不在乎地笑。
国育英捂着嘴笑。
“啪啪……”周芳芳身后的墙壁被人从另一面拍响。
“开始了。”周芳芳站了起来向门走。“我去应付。”
萧紫玉也站了起来。“算了。是祸躲不过。我去。”
周芳芳急忙摇晃双手。“哎,能胡弄一时是一时。我去。”
“如果被他识破你可就惨了。”萧紫玉担心地说。
“没关系。我有乾坤大挪移护身,他奈何不了我。再说,他现在正用得着我呢,要么他那些破票子谁给他报啊?”说完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萧紫玉怅然坐下。国育英忧郁地看着她。
“小周,你让小萧来一趟。”瞟了眼进来的人,马楚奇有些不悦,声音呆板地说。
“马经理你有啥事跟我说吧。”站着不走,存心气马总不是?
“我的事要对办公室主任说。”口气凌厉,眼光逼人,再不走就要挨骂了。
周芳芳乖乖地说:“萧主任取报纸去了。”
“哦。她回来让她马上到我这来。”手指动了动,垂下眼皮接着看报纸。
周芳芳立刻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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