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发现了阿福的异样,回抓她的手腕轻轻拉动。
“怎么?”
阿福这才回过神。忙抬袖胡乱擦掉眼泪,一言不发,挣脱玄玉的手,回头挤出人群,越走越快。
“你认识他?”玄玉紧跟上来,问道。
“不认识。”走得更快了。
路过一个扫大街的老人,阿福才停下脚步,将手里抓的一把串葫芦的小棍子放进他的小推车里。
回头一看,已经走出去上百米。
那人堆已经变小了,不知怎的,眼眶又酸又涩。
尼玛。
这是她做的梦吗?是就快点醒吧!
“你带了多少钱。”
见阿福已经从怀里摸出钱袋倒了半袋出来另用帕子包住,玄玉顿时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枚银锭:“给你,这个就足够他生活。”
阿福看着玄玉手里的银子,心下感叹,这个人还真有钱。
“之后还你。”阿福也不客气了,一手拿过:“你在这等我一下。”
脚步匆匆的折了回去。
可是,越走越近,她却越走越慢,最后在距离那人堆三五米的时候站住了。
明知道就算一模一样也不会是他,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明知道的。
可是——
玄玉看着又跑回来的阿福轻轻挑眉:“你又是怎么了”
“你去,好不好?拜托你。”阿福将手里的银两递给玄玉,语气里不知觉带着恳求。
玄玉伸手接过:“一起去?”
阿福摇头,眼角眉梢压抑不住的苦涩:“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玄玉抬头看看目标,又看看阿福低垂的发顶:“在这等着,别乱走。”
“谢了。”阿福目送他的背影。
玄玉一路走去,复又挤进人群中。
蹲下凑近,没有将将那帕子包住的银钱给他,而是又从自己的袖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巧妙的放入了那人的袖口里。
“拿着这个,好好过生活。”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飘进了那人的耳朵里。
没待那人反应过来,玄玉便起了身。
“记住了,你是男儿,男儿膝下有黄金。”撂下这句话,他便大步离去了。
人群一阵骚动。
“这两人什么关系啊?”
“是认识的人吧?没看到刚刚一起说话了?”
“认识怎么不带走他?”
“看着也不是养不起他的人啊……”
“真没良心……”
就在人们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被团团围住的那人一手抄起自己唯一的一个包袱,疯也似的冲出人群。
阿福就站在街边一个卖混沌的摊子旁。临街的锅里热气滚滚升起,迷迷蒙蒙的遮挡住她。
玄玉就这么望着阿福,不知她为何如此在意此人,莫非是旧识?
正在浅浅思索,却听闻身后有人向他冲了过来。
“主子!主子——”
声落,玄玉的面前便跪了一道黑乎乎的身影。
“我不是你主子,你走罢。”玄玉的视线又朝阿福看去。
那女人已经发现他了,看她看着地上这人的神情此时又带着点点漠然,不像是旧识……
不过,能让阿福如此在意,这个少年,定是与阿福有关联。
“不,主子!你是春筝的主子!”
春筝?女的?
“你……”玄玉突然想到几天前问阿福同样的问题,被说是不知礼义廉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自己找门生路去罢,我不是你主子。你不必愧疚,那银子对我来说不值什么。”抬脚就要绕开。
却被春筝一把抱住小腿,抬首便是满目泪痕:“主子啊……主子你别不要我啊主子……”
随着春筝不管不顾的当街哭喊,周围的人都朝着这个地方看过来。
“……”阿福本就没离得多远,看到这种场面,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
春筝?天哪,这是什么名字。
“你能说句话吗”玄玉狠狠的看向阿福。
噢?原来他还怕丢脸啊。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觉得挺脸红的。
“先带上他罢,这里人多。”阿福绕开地上的人,依旧不敢直视。
玄玉看了看周围的形势,认可了阿福的提议,对着地上的春筝说道:“走罢”
“是,主子!”
阿福看着紧紧跟着玄玉的春筝,心里百般滋味。幸好,他完全无视自己。
这样也好。
三人走到了一处较偏的地方。
阿福见玄玉停下了,自己便就近坐在了旁边的地上。
“春筝,”玄玉被这个人傻笑盯着跟了一路后发现这实在是个大麻烦,必须要甩掉他。
“哎”春筝一脸的灿烂。
“我不是你的主子,我们在此分道扬镳,各自珍重罢”玄玉义正言辞的说道。
只见那道一直紧粘着玄玉的黑影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次紧紧抱住了玄玉的小腿:“主子……春筝自小便没了娘,也没有兄弟姐妹。年初爹爹死后,我就被家里的亲戚卖到窑子里的,前些日子才逃了出来。主子你不要我,我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了。主子……主子你别扔下春筝啊”
望着在自己腿上死死缠着的人,玄玉的内心难得是抓狂的。
他娘的。
玄玉暗暗的骂了声,深深喘了口气才忍住一脚甩出去的冲动。
这头阿福看着名唤春筝的少年撒泼耍赖的模样,默默的在一旁边笑边掉泪。
这个人不是他啊。
不是他,可是那张脸却明明白白就是他啊。
从未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再看到这张脸。
如此姿态,如此言行。
虽不是他,却和她记忆里的他引起了共鸣。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痛,憋不住的眼泪干脆就不憋了。
奶奶的,哭吧!哭完就又活过来了。
又不是真的是他,又不是真的是他!
玄玉本想让阿福来劝劝,可目光一过去,那个坐在一旁地上边笑边哭丑得让人不想直视的女人,简直就是添乱啊!
遂又转头盯着脚边的人:“你,你先起来”
“我不,我一起来,你就跑了”后者仍旧死死抱住玄玉的腿。
“我不跑”他保证。
“我不信”万一跑了呢,他上哪儿去找?
玄玉只能晓之以理:“我是你主子,你怎么不听主子的话”
玄玉大腿上贴着的脑袋惊喜的抬头:“真的?你答应做我的主子了?”
“你先起来”
“我不!除非主子你给我证明,保证你不跑!”
玄玉眼神一亮,有转机:“怎么证明?”
春筝扬着认真的脸:“发誓,发誓你一辈子都不会抛弃我!”
“……”有完没完……
“不然我死都不会放手的,不对,除非你杀了我”
“……”玄玉的耐性就要磨完了,扬眉一瞪那头地上坐着的人,“你哭够没?!”
“没……你别管我”阿福托着自己的脑袋认真的看着玄玉二人在那头纠缠的身影,专注的当着看客。
“这人你认识吧?”玄玉的额角都要爆出青筋了。
“不认识!”她认识的不是这个他。
“不认识你干嘛给他那么多银子?!”他出离愤怒了。不给的话哪里会有这难缠局面?!
“我乐意给!”
玄玉惊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简直不可思议!
竭力控制住胸口的怒气,玄玉认命般开口:“你……可是男子?”
春筝本是侧头观察那边坐在地上的阿福,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男子怎么就敢这么哭?这会突然听闻自己认定的主子问自己话,立马高兴的回道:“是,但我也能服侍主子!”
玄玉还没回过神,阿福已经在一旁咳上了。
“咳咳咳……”一口气差点呛死她。
阿福双目通红的看过去。
不知道那窑子的老鸨什么眼光,还是这里的男人都喜欢这种品相的?
这张大圆脸,半点风情都没有,怎么去引诱客人?
“你要是敢做出在窑子里那一套,我拧掉你的脑袋。”玄玉终于忍到极限了,一把抓起春筝的衣裳,就要扔他出去。
“不不不,主子我还是清白的!没有人碰过我的身子,我是在强行接客的前夜里逃出来的。主子我是清白的!”春筝一边拼尽全力抱住玄玉的腿,一边为自己辩解。
“……我不管你是不是清白,我说的是你主子我不好这口!”因着扯开的衣裳,玄玉看到了春筝脖颈间的鞭痕,终究心里一软,收了力。
察觉到玄玉的力道收去,这少年心花怒放的又抬首说道:“明白!主子!”
……
唉。
玄玉看了一眼那边的阿福,又看了一眼抱着他小腿的春筝满眼的期待。给自己这次回京做了一个总结——
他的手下,都是怪胎。
不远处有棵大榕树,树上挂着灯笼,好像是个土地庙。
玄玉抬手一指:“不是要发誓吗,走罢。”
许是不久前还有人来祭拜过,大榕树前的地上、石台上,随处可见新鲜的鞭炮纸屑。
玄玉一掀前摆率先跪了下来:“土地爷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我便是春筝的主子了。”
“还有不能抛弃春筝!”一旁的少年也齐齐跪下,在一旁急急补充。
“……”他当真要收这个人吗,玄玉看了一眼后头远远站着的阿福,“不抛弃……春筝”
果然,她对他是很在意的。既是她在意的人,收了就收了罢。
“土地爷爷见证,我,春筝起誓,此生跟随主子,不离不弃!”
那个筝的少年,此时跪在玄玉的身边,满脸幸福。
一股北风顺着巷道呼啸而来,吹得满地的红纸屑翻飞不已。
他跪在那里,那么开心的笑着。
这笑感染到阿福了,尽管他的开心与她毫无干系。
这一幕,她大概能记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