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职务贪腐这项重要的事肯定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完成得了的,至少在现代大环境中看来是这样。
人都是两面的,当贪污腐化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大家的态度是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而当自己有机会贪污腐化的时候,却很少有人能够抵制住这样的诱惑,不仅要贪,还要尽最大可能去贪,要效益最大化地去贪。
之所以贪污,无非几种原因:觉得自己不贪肥水流了外人田,就像后勤保障的这群大娘大婶们。你拿或者不拿,精细的雪花白盐就在那里放着,别人拿了,你就只能干瞪眼了。久而久之,整个团队都把手伸了出去,最后干脆直接进行分配制,这样才让每个人都觉得公平。
以何婆、许大娘为首的后勤部全体成员,最终就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分配给了私人,也就让原本就不怎么起眼的盐变成了职务收入之一。
赵翔不想这样的事情演化成风,毕竟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人多。盐虽然便宜,却不能让大家养成这种习惯。
于是赵翔很真诚地告诉许大娘:“一个人一天吃盐最多不过两钱(8克),这一包盐够六十个人吃一天的了,两百多号人四包就够多了,你一天要用25包盐,足足多了七八倍的量,许大娘,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盐吃太多了不好。”
许大娘尴尬地笑道:“嘿,你平日里出汗少,听招娣说那屋里都是冷气,我们这些泥腿子就出一把子力气,汗流的多,盐也就吃的多,吃少了腿软可没力气干活。”
许大娘当然是知道赵翔的意思,只是要为自己找一个正当的借口。
赵翔也不说破,点点头:“这倒是应该的。乡亲们卖力气干活,这点盐可不能少了。”
许大娘见自己将赵翔忽悠过了,笑道:“可不是嘛,我就想着翔哥儿你是要干大事的人,可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扯了后腿,招娣那个丫头还说我们用盐用得太快了,让我们省着点用,你说这要怎么省嘛是吧?”
赵翔还是点头:“是是是,该用就得用。你去忙吧,我看看他们浇水去,这水浇的够的话将来房子不牢固。”
许大娘心里一块大石头这才放下了。
许大娘甚至整个后勤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可是李七斤却忧心忡忡,十三岁的他和许多合作社的人一起进城购物,脸上却没有其他人的笑容。
李七斤的母亲在生他小弟的时候难产死了,丢下丈夫和四个儿子。李七斤的父亲李二两凭借一己之力将四个儿子拉扯过来,居然没有一个夭折,但两年前却病倒了,从此再也没能起来过。
父亲倒下,年幼的李七斤就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大人们可以上山打野猪,他也会跟着去帮忙,虽然出不了什么大力气,但跑前跑后,大家总会分一些猎物给他。或者没跟村里人一起出去打猎的时候,他就在林子里捕鸟,在河溪里捕鱼,哪怕只是摸些溪蚬石螺,也能有点吃食。
后来他学会开拖拉机,又学会开插秧机。田里的活计干完,他又在工作上忙前忙后,只要能帮上忙的,都会去搭把手。这次发工资李七斤是唯一一个被当成壮劳力的小孩。昨晚蹲在窗户边借月光数了大半宿的工钱,两千五百钱,甚至比起很多大人都要多了。他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因此赵翔单独给他加了五百文钱的绩效奖励。
李七斤带着五百文钱到城里,他想买些布,陈大娘那边他已经说好了,只要有布,就能帮三个弟弟做新衣服。虽然离过年还很久,但他觉得自己的弟弟们应该像张文一样,可以穿上新衣服。
漳州子城很小,商铺全集中在城南,其他地方要么是衙门要么是民房,也没有多少宽松的地方,于是便显得有些局促。
和往常一样,城门没有人看守。在李七斤的眼中,子城已经是个极大的地方了,但爷爷说过,开封汴梁比漳州子城要大一万倍。他无法想象比漳州城大一万倍的城得有多大,不知道有没有到远处高山那么远。但他知道刚进城门洞走几十步就是卖饴糖的八公。
八公的生意今天特别好,身边围着一大圈人,而且全是李七斤认识的,有的是大人领着小孩,有的是半大的孩子,争着抢着,这个买半斤那个要二两,更多的是用竹签子卷了一团拿在手里,钱还没结就开吃了。
饴糖就是麦芽糖,舔着当然很甜,但总会让人忍不住咬下一块在嘴里嚼,于是牙上便粘满了糖,既好吃又难受。
八公忙不过来的时候便不再敲糖了,没结帐的太多,生怕他们跑了,便停下来让那些还没付钱的先把钱结了。
一圈人掏出来的全是金灿灿的钱币。
漳州的钱制混乱,八公活了七十多岁见过的钱币有无数种,却没见过这样的漂亮的钱币,看着个头小,但拿在手里一拈就知道份量一点不少,看色泽金黄就知道是上好的黄铜。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他便提高了嗓子:“你们这钱看着是挺好看,份量也还足,但一枚也只能当一文钱使!”
边上抱孩子的大人便说了:“那是自然,你看上面不就写着一文钱嘛,难道一文钱还拿来当两文使?八公,你快点把他们钱收了,给我敲一块,我儿子口水都流我一身了。”
八公一边收钱一边对男人说道:“今天也是奇了,怎么你们这些人尽拿这样的铜钱出来,难道这是新出来的制钱?朝庭不讲究天圆地方了?这钱不用串成串了?”
那人道:“哪里是什么新制钱,这是我们在东家那里领的工钱。八公你快点吧!”肩上的娃娃半天吃不到糖,大哭起来,闹得他实在没办法了。
八公赶紧拿了竹签挑了一块圈成团递给孩子:“先吃着,这块八公我请你吃了。”
孩子拿了糖就不哭了,吸着鼻涕舔糖。
李七斤在人圈外站了一会儿,终于没有挤进去。他想先把布买了,再买些盐,再来敲半斤回去,结果到了布店外面一看,也是围着一圈人,有五田村的乡亲,也有六水北支的那些人,但都是女的。他看到了六水北支的小花跟她娘一起站在布店门口,小花她娘还拿了一块碎花布在她面前比划。
小花脸上带着两个淡淡的酒窝,这说明她很开心。小花开心,李七斤莫名地也觉得自己很开心。可是当他看到小花脚上的布鞋时,再看看自己满是泥垢的双脚,心情便又灰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