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的花园很安静,玉如颜一路向陈伯家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最初她以为是路过花园的仆人,但后来她现不对劲,那脚步声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走脚步声走,她停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心头一凛,她连忙转身躲进一旁边的花木丛里,把身子藏好,小心的透过花丛缝隙朝来路看去。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走来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她一边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一边探头张望着,似乎知道自己把玉如颜跟丢了,顿时哭丧着脸嘀咕道:“明明在前面,怎么不见了?这下可要如何交差?”
小丫头焦急的往前急走几步又折回来,呆在当场手足无措,下一刻却是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玉如颜满脸疑惑,这个丫头从没见过,她跟踪自己干什么?
她悄悄的绕到小丫头的后面,突兀问道:“你找我干嘛?”
突如其来的人声将小丫头吓得直接跌倒在地,她惊恐的回头看着消失不见的人突然近在咫尺的瞪着她,脸上一红爬起来跪在玉如颜面前惊慌道:“姑娘,请你救救我家主子!”
闻言玉如颜一脸懵懂,她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两眼,疑惑道:“你主子是谁?你又是谁?干嘛突然说这样的话?”
小丫头匍伏在地,害怕的小声道:“奴婢叫冬草,是······求求姑娘随奴婢走一趟吧,主子等着姑娘救命呐!”说罢砰砰砰的在地上朝着她叩了几个响头。
玉如颜一头雾水,她拉起地上的冬草,不解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你让我救人却不告诉我救谁,我如何敢跟你一起走?”
冬草急得都快哭了,小脸憋得通红,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口,只得一个劲的求道:“绝对不会害姑娘的,确实是有事求姑娘,主子不让我说她是谁······姑娘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玉如颜认真审视她几眼,见她神情着急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也不由疑窦丛生——到底是谁向自己求救?
丫头带着她顺着花园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看着她带自己走的方向,玉如颜心头一滞停下了脚步!
“你是紫罗院的人?”她皱眉冷冷问道。
眼看院子就在眼前,冬草知道瞒不住了,只得轻轻的点点头,玉如颜想也没想转身朝回走了。
腿上一沉,冬草竟然追上来抱住了她的双腿恳求道:“姑娘,求求你慈悲吧,主子真的不太好了,她说······她说王府里只有你能救她了,所以才让奴婢偷偷去找你。姑娘,求求你随我进去吧!”
玉如颜根本不想再踏进紫罗院,可冬草一直死死抱住她的腿,全身都趴在地上,地上的积水弄得全身湿湿一片,很是可怜。
无法,她只得回身道:“你先起来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再思索要不要进去!”
冬草听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道:“今早上主子在院子里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一直痛到现在,她让奴婢来请姑娘,还请姑娘帮帮主子!”话一说完,冬草又跪到地上去了。
听说古清儿摔到了,玉如颜眸光沉了沉,思索片刻咬牙道:“别跪着了,起来带路吧!”
紫罗院里一片死寂,曾经繁华的院子如今荒废萧条,长满杂草落满枯叶,明明已是开春的季节,然而这里的世界仿佛一直笼罩在寒冬里,人走进去莫名的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冬草急忙引她进屋,房门打开,一股子难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已是掌灯时分了,屋内没有点蜡烛,光线很暗,只有中间一座屏风出红的紫的白的光华,正是之前穆凌之送给她的紫玉珊瑚屏风,屏风的光亮照亮不远处的床榻,玉如颜顺着光芒看过去,只见一人半躺在床榻上,听到门口的声响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竟把玉如颜吓了一大跳!
许久未见古清儿,再次见面,她的形容让玉如颜大吃一惊——
床榻上之人挺着大大的孕肚,看样子似乎已有六七个月的样子,腹大如鼓高高的隆起可身子和四肢却干瘦如柴,看上去异常的怪异可怖。往昔娇艳的脸蛋也瘦得不成样子,妩媚的大眼睛深深的凹进去像两个空洞无神的洞穴,没有点半光芒,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玉如颜,好半天才呆滞的转动一下干涸的眼珠,嘴唇翕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眼泪堪堪要滴下来之前她把头撇向一边,不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冬草点亮了屋内的蜡烛,灯火亮起来,古清儿仍然躲在床榻上,面朝里面不一言,冬草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主子,小晴姑娘来了。”
古清儿还是没有吭声,玉如颜站在屋子中间冷冷道:“古夫人巴巴的叫人过来,怎么又不言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床上传来干涩的声音,冷冷道:“我已被贬为庶人,你还叫我夫人做甚?”
话音落下,古清儿缓缓转过身来,在冬草的帮忙下吃力的起身。披着一件撒青色的袄子坐在床沿边上,双手堪堪扶着床沿边上,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下了!
玉如颜开门见山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古清儿脸色苍白,眸光一片灰暗,咬唇犹豫了半天才出声道:“你是真心愿意帮我么?”
玉如颜冷冷笑道:“你既然不相信又叫我进来做甚?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请留步!”身后传来古清儿急促的声音,她哆嗦道:“以前我害过你,处处与你为难······还请你原谅我,看在殿下的份上帮帮我,救我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救我的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得又快又急语无伦次,玉如颜闻言惊讶回头,怔怔的看着她,眸光一沉,冷冷道:“你的孩子不是好好的么,出了什么事?”
古清儿面色一暗,话未出口中已全身颤栗,仿佛遇到凶猛的猛兽般可怕。她突然向玉如颜坚起自己的五指,哆嗦道:“你看看我的手,有没有现什么不同?”说罢,吃力的弯曲了几下手指,可简单的弯曲动作她做起来异常的艰难。
玉如颜心里一震,凝神朝她手指看去,只见她干瘦的手指一根根仿冻住一般,动起来十分僵硬不灵活。冬草拿过一边小桌子上的核桃递到她手里她让抓,结果,她努力了半天核桃还是没抓稳,从手掌心里滑落,滚到了玉如颜的脚步。
弯腰拾起脚边的核桃,玉如颜一脸震惊的看着满面凄苦的古清儿,怔忡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古清儿冷冷一笑,边笑眼泪边往下淌:“近一个月来,我一天天的现自己身体越来越笨重,成天除了想睡觉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起初我只以为是孕期的正常反应,可直到······”
“一个礼拜之前,我突然现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开始以为是自己在床上呆久了身体不适应了,就让冬草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可好不容易挪到院子里,我放开冬草的手,还没走出三步,就被一颗鹅卵石抖倒了,呵呵,比鸡蛋都小的一块石头就能将我拌到,我简直成了一个废人!”
越往下说古清儿的眼泪越汹涌——
“我倒下去时想侧开身子免得肚子着地,可全身僵硬的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任由自己朝地上扑······若不是冬草见机行事拿自己的身体垫在我身下护住我肚子,只怕我的孩子早就没命了!”
玉如颜后背腻出了一层冷汗,双手不由自主的扣紧,心里一阵毛。
“你的身体出什么毛病了,为什么突然这样?”想都没想,玉如颜不由脱口而出的问道。
古清儿听了用眼神向冬草示意,冬草立刻拿出一个白布包来,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熬过的药渣。
看到这里,玉如颜眸光微凉心里已是明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冬草低头轻声道:“回姑娘的话,这是主子平时吃的安胎药,只是······只是······”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出来,小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古清儿。
古清儿脸色由白转青,指甲深深的抠着自己的衣襟,颤声道:“明着是安胎药,可里面却加了黄心草,刚开始服药时现不到异样,可吃久了母体会越来越虚弱,不但身体僵硬不便,就连行动思维都会受影响,我私下让冬草偷偷问过大夫,大夫说,如果我没有觉继续吃下去,不出三个月人就会成了空有躯壳的空心人,全身不能动,脑子也坏掉,什么都记不起,什么都做不了,成了一个······一个活死人!”
全身一抖,手中的核桃握不住掉到了地上。玉如颜怔怔的看着面前形容枯槁僵硬不便的女子,虽然之前她做过很多可恶之事,但如今看到她这个样子,她的心里不禁软了下来,抑不住问道:“到底是谁下药害你?我不是让殿下派了人暗中照顾你吗?怎么还会被人陷害?”
古清儿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玉如颜喃喃道:“原来······原来是你替我向殿下求的恩情······”
灰暗的眸子微微一闪,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纠结之色,双手碰到高高隆起的肚子后,她复又坚定狠声道:“殿下只是派人照顾紫罗院的安全,但饮食汤药是王府的厨房供给,现在王府她掌家,我手中握有她的秘密,她不弄死我又怎能长久的安心?”
玉如颜眸光一暗,心道,她何止是因为你知道她做恶的秘密,最主要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挡了她孩子的前程,所以势必留你不得!
面上她平静的说道:“当日你相信她的话去扳倒安侧妃,可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安侧妃失势后你得到什么?她又得到什么?一个背信弃义背叛前主之人你也信吗?”
古清儿面容一滞,神情震惊的看着玉如颜,她万万没想到,她与安岚之前的勾当她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
“虽说乌金梢是你所放不假,但将我推向蛇口的人却并不是你,而且,那个巫蛊用的小木人······”玉如颜清冷的看着她,缓缓道:“假山,小木人全是安岚给你出的主意,为了让你信任她,她更是亲自备好木人放入假山,以此获得你的信任,我说得对吗?”
“······”
古清儿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女子,蓦然一股冷意从脚底蔓至全身,她哆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玉如颜眸光一寒,冷冷道:“当日小木人被铜钱现后拿回云松院,全身上下都是泥,隐约看到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后来掉到地上被我拾起,上面的泥块摔掉了,我清楚看到上面的名字,虽然写着你的名字古清儿,可仔细一看却现三个字都是多笔少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说到底你还是怕巫蛊之术真的会对你的孩子和你有害,所以不敢拿自己做赌注,于是安岚给你出主意,把字故意写错,再裹上泥,让人乍一看以为诅咒的人是你,其实,也算不得是你!”
“安岚是个左撇子,木头上写字不比平铺的纸张上,所以她写在木人上的字都向左微微倾斜······”
越听到后面,古清儿脸色更加煞白,她原本想拿安岚的事与玉如颜做个交易,好让她信任自己帮助自己,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玉如颜已对她们之间的龌龊勾当知晓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心里一空——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当日她算计揭我时你不站出来告诉殿下揭她?”
“你们狗咬狗关我何事?”玉如颜残酷的看着她,冷冷道:“当日之事,你已受到责罚,而她——”玉如颜眸光微微闪动,一字一句道:“终会有人向她讨帐!”
其实,更多的是她实在不想掺与后宅阴暗的斗争里去!
古清儿脸上露出绝望之色,怔怔的看着她艰难开口道:“既然你已知道一切,你······你还愿意帮我么?”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她静静的看着面前形容黯淡的女子,若不是为了穆凌之,为了保住他的孩子,玉如颜根本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
“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大夫进府为我看病解了这黄心草之毒······我走不出这院门,我担心这黄心草会伤及我腹中的孩子······”
听到她愿意帮自己,古清儿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慌乱,急忙又道:“厨房提供的伙食我也不敢再吃了,还请姑娘替我想办法,请殿下恩准我······恩准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开设小厨房······”
闻言,玉如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伍大夫前段时间离府回老家探亲去了,刚好不在府上,难道,又要麻烦越羽?
她一想到越羽虚弱的身体心里又不忍,但除了越羽她却是不知道应该找谁帮这个忙?
思来想去,她让冬草将药渣包好让她带回去,准备抽空出府先让越羽看看药渣再说!
临出门时,古清儿恳求她不要将紫罗院里的事告诉穆凌之,更不可让外面的人知道,她说:“若是让安岚知道我已识破她的阴谋,她必定会想出更狠毒的招数对付我,而我如今连动一下身子都困难,又天天困在这紫罗院,想要防她,根本不可能!”
不可否认她考虑的确实有道理,在事情未明确之前,她也不想过早让穆凌之知道,刚好最近他为了朝堂的事也是愁眉不展,玉如颜不想让后宅的事再让他伤神。
从紫罗院出来,天色已晚,玉如颜只得下次再找赶时间去问陈伯关于小刀的事,她回到云松院刚刚将药渣藏好,就听到穆凌之回来了,她连忙赶到他的卧房去,进门看到里面的形容却顿时吃了一惊!
穆凌之满面疲惫之色的靠在软榻上,一向冷静自恃的他脸上满是烦闷难受,等她走近一看,才现他的银色锦袍竟被撕烂一角,而露出的手臂上多了几条深深的抓痕,样子添了几分疲惫狼狈!
铜钱正在帮他的伤口擦药,玉如颜上前接过铜钱手中的活,细心的替他抹着药膏,心疼道:“殿下不是进宫了么?怎么一身伤的回来?难道同人打架了?”
穆凌之本来心里烦闷郁结,见到玉如颜心中的烦恼莫名的消散许多,他看着她一脸心疼的样子,心里涌过丝丝暖意,为免她为自己担心,故做不悦道:“你的意思是——我同别人打架挂了彩,我没打赢?”
正围着她忙碌的玉如颜闻言懵懂的抬头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某人,不知道他此话为何意,穆凌之已一本正经道:“你竟这般看不起我?哼,放眼天下,还没有谁打架能打过我的,从来只有我让别人挂彩,别人休想动我一丝分毫!”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神气样子,玉如颜毫不客气的往他胳膊上的伤口处戳上几下,打击道:“都挂彩了还在狡辩,呐,呐,这是什么?这是谁抓的?”
穆凌之呲牙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铜钱见了,替他抱不平道:“才不是,主子身上的伤是娘娘抓······”话一出口才现自己嘴快了,连忙后怕的捂着嘴巴往外溜。
涂药膏的手一滞,玉如颜正不知要如何开口询问关于谢贵妃的事,头顶上传来穆凌之低沉的声音。
“你不要担心。我母妃很多年前不小心中了巨毒,虽然不危及性命,但这么多年来每个月都会定时作。今天就是毒的时期。”
“我一早进宫就是为了在母妃最痛苦难受之时能陪在她身边,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每次毒母妃都生不如死,很多次都熬不过想自寻短见,但因为有我与父皇在,她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日复一日的忍受着非人的折磨。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在寻找齐国玉女的真正原因!”
虽然玉如颜已从安岚处得知道了和亲的前因后果,但现在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玉如颜心头大震——
“所以,当殿下得知五公主不是玉女后就出手杀她?”她咬牙抑住声音的颤抖问出了心里一直的疑问。
“不,怪只怪齐王不信承诺,将我欺骗得太惨!”深邃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寒霜,穆凌之神情瞬间阴冷下来,语气带着寒意,冷冷道:“当今天下四分,梁齐魏吴,齐国国势最弱,魏吴一直对它虎视眈眈。当初我向齐王要玉女时,齐王许下的条件是大梁与齐国结永世之好,并与大梁结成同盟,若是魏吴攻打齐国,我们大梁要毫无条件的派兵增援。其实这样的条件对于大梁来说实属苛刻,要知道,大梁若是要拿下齐国,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为了母妃的病情,父皇与我都同意了齐王的条件······”
“然而就当我满心期待迎娶齐国玉女进门时,却听到探子来报,说齐国和亲的公主并不是真正的玉女,而是齐国声名狼藉,名声败坏的五公主,五公主玉如颜不但公然在后宫豢养男宠,还是出了名的浪荡无德,这让我颜面何存、情何以堪?”
穆凌之的神情不觉间染上了萧杀之气,而玉如颜的心却越来越冷——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即便不是玉女,我也不可能痛下杀手,可齐王竟将这样的女儿当破布一样扔给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真相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时,玉如颜的心坠到了黑暗的边际,她就知道,当初父皇逼迫她和亲,就是做好了放弃她的准备。
明明知道大梁要的是玉女,却将不是玉女的她送过来,明明知道此去是一条死路,可父皇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她往绝路上逼!
眼睛又开始酸涨起来,她难受的眨眨眼睛,可惜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心里的酸楚痛苦涌上心头,她突然咧嘴笑了——
是了,她因为从小天生无泪,被视为不祥之人,从小被赶出皇宫扔进深山老林让她自生片灭,后来有幸遇到师傅才留下一条性命······
所以,这样的自己,被视为不祥人的自己,又有什么值得父皇痛惜留恋得呢?
眸光微沉——若是她没有猜错,齐国真正的玉女应该是父皇当成珍宝一样呵护的大姐——
齐国最出名亮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玉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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