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制定的这个赈灾计划, 其他的环节都还好说,最困难的就是筹措足够的粮食。一般来说,每逢大灾大难, 官府虽明发告示,不许商家囤货, 有违者重处,但真的就有些黑心的商家为了牟取暴利,铤而走险,囤积各种救灾物资, 而粮食就是首当其冲的。
萧仲青曾经做过一个调查,但凡灾区,粮价一天一个变化是很正常的, 有的时候甚至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就一个价格, 新的价格通常是旧价格的一倍乃至数倍。若再有官商勾结的情况发生, 那真的是雪上加霜了。到了那个时候, 银子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无论手里有多少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全家赖以生存的口粮。
萧仲青不是学经济的,但也知道有通货膨胀这个词, 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不仅赈灾的工作会变得相当的棘手, 城中的局面会变得难以控制、就算是派去的赈灾官员, 生命安全都难以保证。幸好这一次的事故是发生在金陵, 达官贵人云集的京城, 那些黑心商家不敢轻举妄动,想要做坏事就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够结实,能否扛得住定安王爷蓄势待发的大刀。
更庆幸的是,这一次赈灾工作有了沈斓大人无私的支援,沈家的粮铺是金陵城中最有规模、库存最大的,他们予以援手,无异于整个计划中最困难的一部分解决了,至于其他的粮商是仿效沈家施以援手,还是暗搓搓的背后下绊子,那就不重要了。只不过,那些暗搓搓下绊子的家伙赶紧保佑自己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了,京兆府的大/牢/将敞开大门欢迎他们的入住。
“既然粮食的部分已经解决了,下面需要我们做的就是给灾民们发放棉衣、棉被之类的东西,简易窝棚还是要搭起来的,灾民的人数不少,金陵的各个寺院和道观不可能把全部的人都收容进去,能接收一大半就很不错了。”定国公梅敬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的简易窝棚可以搭在这些寺院、道观的院子里,禁/军、巡防营的兄弟可以/日/夜巡逻,顺便可以请寺中的大师们帮忙照看一下。至于王爷的先锋营,臣的建议是,暂时不要动。”梅敬轩看了看赵桓平,“自从王爷进京,京中的探子就很多,正如萧大人之前的传信所言,想要趁火打劫的应该不在少数。若是小鱼小虾也就罢了,万一……还要王爷亲自披甲才行。”
“我赞成定国公的意见。”萧仲青捧着手炉,看着赵桓平,说道,“金陵是我大楚帝都,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那些探子的眼中可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王爷的先锋营怕是要在这个时候担起护卫宫城的重责了,想来轩辕大将军和铁统领无暇顾及。”
“放心,关于这一点本王已吩咐下去了。”赵桓平摸了摸萧仲青的手,感觉到暖暖的,才继续说道,“继续说灾民的安置,灾民中的那些老人、女人、小孩子可以借住寺院、道观的厢房,而身强体壮的男人、十五岁以上的男孩都住在外面。厢房中的一应物什暂时请各寺院、道观解决,等到整个赈灾结束,各寺院、道观凭支出明细去户部报账。不过,为了防止有人做手脚,暗兄,请你派人盯好。”
“是,王爷放心,臣这里有擅长术算的人,定不会让人给蒙骗了去。”老暗一呲牙,笑得阴森森的,“若是真有人敢以身试法,我不介意请他去我那儿喝个茶。”
“那就有劳暗兄了。”赵桓平点点头,看向谢飞,说道,“至于建在寺院之中的那些简易窝棚,所需一应之物,本王会给谢大人列一张支取物资的单子,这一批物资算是定安王府的支取,不走兵部公帐,麻烦谢大人签个字。和户部的一样,赈灾结束之后,本王会照价付款的。”
“是,下官遵王爷令。”
“虽说金陵城有本王的先锋营看着,轩辕大将军和铁统领也会领一部分职责,兵部的重担也没有想象中的轻。金陵城大,需要照管的地方太多,难免有疏漏,兵部同样要派人巡逻,发现异常要及时跟本王、轩辕大将军和铁都统通气,免得酿成大祸。”
“王爷说的是,下官也在担心这个问题。”谢飞轻咳了两下,说道,“昨夜地动之后,轩辕大将军和铁统领就来见了下官,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光靠着禁/军/和巡防营恐怕是不够的,还要跟暗大人借调一些功夫不错的暗卫,这一点,我们三个会向陛下禀告的。我们主要是担心,那些宵小之徒不会走寻常路,万一他们会飞檐走壁什么的,禁/军/和巡防营,还有王爷的先锋营,恐怕都会束手无策的。”
“谢大人的这个提醒很及时,差点就忽略了。”赵桓平和萧仲青相互对望了一眼,“那些心怀不轨的小贼,是不会大摇大摆的捣乱的,除了雇佣一些地/痞/流/氓之外,还会在暗中行不轨之事。有了暗卫的协助,就更容易防范,或许能抓到意想不到的大鱼。”
“王爷说的是,下官会积极配合的。”老暗坐直了身子,朝着赵桓平和谢飞点点头,“抓到人之后,下官请求将这些人交由下官来/审/问。”
“诶诶诶,暗叔,您老怎么能抢我的活呢?这些人里面说不准就有我想要的人,您都给划拉到您自己那儿去了,我怎么办啊?暗叔,小侄也是要破案的啊!”听老暗这么说,萧仲青就不高兴了,撅着嘴看着老暗,“再说了,您老平时的事儿那么多,这庆安王府的往来人员,还有这周围各府邸的情况都需要您坐镇,您还能腾出手来做这样的事?不如都交给我,保证什么都能问出来。”
“你平时的事儿也不少,身体又不怎么好,能抓到的大概都是些小卒子,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你啊,就不用那么上心了。我也不会亲自请他们喝茶的,交给手底下的小子们去收拾就好了,要是挖到了大鱼,叔是不会跟你抢的,一准儿在第一时间交到你的手上,放心!”老暗朝着萧仲青挑挑眉毛,又看了看赵桓平,笑嘻嘻的说道,“王爷,您说是不是啊?”
赵桓平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老暗的意见,伸手摸了摸萧仲青的脑袋,让他老实点,不要捣乱。
“哼,就知道以大欺小,这次居然还用王爷来压我,真的是太过分了。”萧仲青哼哼唧唧的嘀咕了一句,不过,有赵桓平的反对,他也确实没办法坚持。说真的,他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通过这一次的赈灾,他可以找到那位小皇叔的重要线索。
“乖一点,不要乱说话!暗兄说的不错,光庆尚侯府的这一摊子事儿还没理清,那些小事情就交给暗卫们去做。若真的是有什么大人物出现,就算暗兄不吧人给你送来,本王也会亲自给你抢回来,如何?”赵桓平轻轻的勾了勾嘴角,觉得他家小青的那个压字用得很正确,让他很高兴。
“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吧!”
有了赵桓平的承诺,萧仲青虽然心里还是不怎么心甘情愿,但也不再纠缠,往赵桓平的身边一缩,话倒是不再乱说了,但只要是老暗开口说话,就用眼睛瞪着他,弄得老暗是哭笑不得的,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招惹了这个混世魔王。想要让萧大公子不记仇,把萧大公子给哄开心了,未来的半个月,大概要费一些力气了。哎,也不知道最近这金陵附近哪儿有珍稀的食材,这要是找到送过去,大概这篇儿就能彻底揭过了。
“萧大人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真是很难见到啊!”
看到萧仲青朝着赵桓平和老暗撒娇耍赖的样子,谢飞是既开心又有点难过,开心的是,虽然历经风雨、经过了不少大事,萧仲青依然还能保存一份赤子之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从来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惺惺作态。如此的真/性/情,不仅仅是他做不到的,在座的这几位恐怕都难以达到,就更不用说萧大公子的两个爹了。难过的是,这么好的孩子,某人却无缘亲见,只能听别人的转述。谢飞叹了口气,虽然在多数人的眼中,他跟某人的关系向来都是水火不容的,但事实上,他们之间应该是惺惺相惜的关系,只是碍于一些世俗的眼光,不得不做出谁也容不得谁、谁也瞧不上谁的假象。
“谢大人说得哪里的话,本公子一直都是个孩子,自然就会有孩子之气,难道谢大人不知道吗?”
“哎,本世子这厢刚刚睡醒,就听到某人在臭不要脸的夸奖自己了,真是……哎,本世子实在不知道应如何形容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梅凡裹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睡眼惺忪的从书房的里间转了出来,先给在座的众人行了礼,然后坐在了萧仲青的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就你还是个孩子呢?不要说谢大人了,就连我都不晓得啊!你见过谁家的孩子一发起疯来,就能疯到把镇守一方的二品大员直接吓昏过去的?哪怕后来清醒了,也不愿意再见某人直面。还有,你看过谁家的孩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亲自/监/斩的?谁家的孩子一遇上土匪就兴奋得往上冲,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那就是我呀,就是我这个孩子啊!”被掀了老底的萧仲青也不生气,反正他的那些丰功伟绩都被传遍了,否认也是没有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萧仲青伸手给梅凡搭了搭脉,脉象很正常,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给他倒了一碗茶递了过去,顺便还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你比我还兴奋呢吧?认真算起来,要不是你先追着那些土匪跑没影儿了,我也不至于追上去不是?”
“重点是,本世子没自称是个孩子!”
“那当然了,孩子可是不能逛/青/楼、喝/花/酒的!你要是个孩子,天天满大街的蹓跶,梅伯伯非得被你气得撅过去。”萧仲青朝着梅凡做了个鬼脸,这一起长大的竹马就是这点好,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也别想能成功黑了对方,因为对方手里掌握的黑料也不少。
“行了,别闹了,说正事!”梅敬轩深深的看了一眼他儿子,刚才他注意到了萧家的小子把了脉之后,好像是松了口气,看来他儿子的情况应该是不错的。
“是,梅伯伯!”萧仲青吐了吐舌头,又往赵桓平的身边坐了坐,把挨着炭盆比较近的地方让给了梅凡。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谢飞,问道,“我刚刚就想问,谢大人今/日/前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赈灾一事吧?莫不是徐州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萧大人,若/日/后某一天,你不再是大理寺少卿,整/日/闲来无事的话,不妨去街上支个卦摊,必然生意兴隆。”谢飞朝着萧仲青抱了抱拳,轻轻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是家学渊源,不服不行啊!”
谢飞的这句话,因为声音实在太小,除了坐在他身边的梅敬轩听到了之外,其他的人、哪怕是耳力极佳的老暗和赵桓平痘没听见。不过,就算听到了也没关系,这些都是知情人,有些事情要瞒的也不过只是萧仲青一人而已。
梅敬轩淡淡的看了谢飞一眼,又看了看被夸奖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萧仲青,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那对父子才能真正的相认。
“谢大人,徐州那边到底是什么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各位想要先听哪一个?”
“谢大人,一般来说,坏消息都是跟在好消息后面的,从来都是给人泼冷水的。所以啊……”萧仲青打了个哈欠,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说道,“冥远已经找到了家兄和梁铎大人。”
“那坏消息呢?”
“梁铎大人的情况不太好。”谢飞把茶杯放在小桌子上,“他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