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还未降临,宋以歌便让夜三护着凌月下了山。
山中依旧还留了他们几人。
傍晚来临,又开始飘雨,夜一几人手中的火把几乎要被细雨浇灭。谢景重撑着伞站在宋以歌的身后,寒气迎面一阵阵的扑来。
他低了低头:“他们在山间搜寻这般久,依旧一无所获,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不若回府去,好生休养休养。”
“如今你也已经好几夜不曾合眼了。”
宋以歌只当不曾听见,凝望了尽头的乌云许久后,才缓声说道:“谢大哥你也有好几日不曾合眼了,你先回府歇息吧,这儿我守着便好。”
“可……”谢景重本还想在劝,却又听宋以歌又道:“谢大哥,明儿一早,不管兄长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都会回府的。”
“况且这儿还有夜一他们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言这日后要麻烦谢大哥的地方还多着了,谢大哥若是这些日子因我伤了身子,那我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谢景重也知道她话中的道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展眉一笑:“也可,我回去找阿初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助你尽快找到你的兄长。”
细雨打下,少女的眉眼在细雨中越发模糊不清,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为一句:“多谢。”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也注定他们搜山的一群人终将是一无所获。
微光穿透云层,金灿灿的光辉自那里慢慢的平展开,她站在山头整个美景一览无疑。
身后有鞋底碾过沙子的声音传来,宋以歌转身看向风尘仆仆夜三几人,他们几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倦怠,但更多的是绝望。
那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除了遗留在山间几片被撕碎的衣角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夜三也都做好了被宋以歌责骂的准备,谁知她只是脸色平静看了他们几人一眼,然后说道:“既然找不到,那你们就先回去歇息吧,再挑几个人接着找,还有附近相连的几座青山,全都不能放过。”
“是。”夜一代他们应了声,随后又道,“那我们现在如何?”
“下山,回府。”
她可没忘,府中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她去处理了。
几人是飞奔回府的,因为宋以歌嫌弃马车太过累赘,便让夜一骑马带她。
入城的时候,马不能再城内奔走,是以夜一便控着缰绳将速度慢了下来,宋以歌便趁着这个时候,闭眼稍作休养。
城内要比山头暖和许些,她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指,也随之稍稍回温。
“姑娘,到了。”夜一隔着披风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的腰,将她唤醒。
宋以歌也并未真正的睡过去,这一路疾风在耳边刮过,还有身后男子的呼吸声,她都一一听在耳中,虽然累,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睁眼,让夜一将自己给扶下了马。
此刻,府外并未有小厮守门,整座侯府安静的几近诡异。
宋以歌的身子僵在了门槛前,她转身对着夜三说道:“你派人去凌府告诉凌大姑娘,就说我如今已经回府了,若是有事便来侯府找我便可。”
“是。”
交代完,宋以歌便带着夜一几人绕过影壁,正要急匆匆的往里面赶时,一个严肃的小丫鬟顿时泪流满面的扑在了她的脚下:“七姑娘,您可算……可算回来了!”
说完,整个人都哭得不成声。
宋以歌身子一僵,下意识的便抬眼看向了荣福堂所在的方向,她低声问道:“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请七姑娘随奴婢来。”丫鬟也知此事兹事体大,并不敢过多地张扬,她默默地抬手将眼角的泪水给擦了之后,便起身走在了宋以歌的前面。
她去的那个地方,正是荣福堂。
宋以歌站在院子外,这里除了静得没有半分人声后,还有一种莫名的阴森。
她偏头看向了引路的丫鬟,只见她神色悲戚的站在那,浑身都止不住的发颤,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姑娘。”夜一的声音响起,“此处太过诡异,您小心为上。”说完,夜一便暗中递了一柄匕首给她防身。
此处是老夫人的寝居,他们这些护卫是不能进出的。
宋以歌握着冰冰凉凉的剑柄,寒气似乎从掌心中钻过,可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她朝着夜一点点头:“我没事的,你们且在这儿候着吧。”
说话间,丫鬟已经将虚掩着的门给推开,垂首静立在那。
宋以歌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同丫鬟走了进去,尔后夜一就瞧见那扇门在自己眼前,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的掩上。
院中清静,就连个人影都没。
宋以歌跟在那丫鬟身后,沉默了须臾后,这才鼓足勇气开口:“是不是祖母出事了?”
丫鬟缄默的低头转身,就在宋以歌眼睛慢慢眯上的时候,那丫鬟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哪怕膝下是坚硬的石板,她也视若无睹。
她伏在地面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七姑娘……七姑娘,老夫人……老夫人她……她殁了。”
说完这句话,似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整个人颤巍巍的趴在那,肩膀不停地抖动着。那模样就如同遭人抛弃的幼兽。
殁了……饶是早有准备,宋以歌在听见这么个消息的时候,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虚晃下。
接着她眼一垂,便感受到了眼眶中倏然湿润起来。
她抬手,用手背轻轻地抹掉眼角的泪。
不管之前老夫人对她如何,可当她作为宋以歌的时候,老夫人也曾真心疼爱过她,如此这就够了。
宋以歌手指向里蜷着,轻声道:“带我进去吧。”
守在门口卷帘的丫鬟尽皆两眼通红,就连像她请安时,那声音都沙哑不堪,还有哭声透过帘子一声声的传来。
撕心裂肺,闻着无不动容。
宋以歌一只手扶着卷起的帘子:“四姑娘可在里面?”
丫鬟用手揉着已经红肿的眼睛:“四姑娘已经哭了快一夜了。”
“祖母……”宋以歌声音一顿,又低了几分,“多久去的?”
丫鬟已经哭得快出不了声,她的声音已经又粗又哑:“半夜,大概四更天的时候,姑姑进去给老夫人屋中添火,就发现……就发现老夫人穿戴整齐的坐在了大堂的凳子上。”
宋以歌低低的应了声,没在过问,将头一低,便走了进去。
老夫人的尸身已经被她们给移到了寝居内,由两个家生的婆子搬得。
她绕过屏风走进去的时候,宋横波正趴在床榻边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活生生像要哭昏过去一般。
凌晴才嫁进来没有多久,自然对老夫人没多大的感情,还能勉强保持理智站在一旁,指挥丫鬟做事。
许是怕尸身腐朽,凌晴已经让人将屋内的所有火盆全都撤了下去,只等她回来做主。
“嫂嫂。”宋以歌走到凌晴的身边。
凌晴手中捧着一个手炉,见着她来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手炉塞到了她的手中,对于兄长的事她却是只字未提。
只是她虽然平静,但那眼眶却也是又红又肿的,明显就是哭过很久的模样。
凌晴也没说话,用手指了指宋横波伏在床边的身子,纤弱而又单薄。
“四姐姐。”捂了好一会儿,等着手指渐渐有了知觉后,宋以歌这才走过去,将绣帕递到了宋横波的面前,“现在不是哭得时候,你先站起来。”
宋横波闻言转头,那双眼睛也已经哭得像个桃子似的,全然没了以往的风华气度,她仰面瞧着眼前纤弱的少女,又想起了昨日祖母同她说的话。
字字锥心,却也字字属实。
如今祖母去了,这诺大的侯府再也无人能给她撑腰,她所能倚仗的,唯有眼前这个身量尚且不足的少女。
她无法再任性。
宋横波咬咬牙,从善如流的接过了宋以歌手中的帕子,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七妹可终是回来了。”
“嗯。”宋以歌同宋横波换了个位置,她垂眼看向已经闭上眼的宋老夫人。
她走得很是安详,嘴角隐隐的还带着几分笑,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
宋横波站在宋以歌的身后,问道:“祖母何时出殡?”
“不急。”宋以歌沉声道,“如今府中也别挂什么白绸,你们好好地守在这儿,我先将外面的事务打点好再说吧。”
许是宋以歌的声音太过平淡无波。
这让宋横波是又惊又怒,可祖母的教导犹然在耳,她又不敢对着宋以歌发怒,只一字一句的说道:“七妹妹,死者为大,如今祖母死了,你还想再折腾什么?”
“难不成你还不准备让祖母入土为安吗?”
宋以歌回头瞧了她一眼,眼中隐隐有红血丝,显得有些许狰狞:“四姐姐,如今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你全然不知,你就别再过问了,你将祖母这儿守好了,我没开口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得将这里的事情外传。”
“府中发生了什么?”宋横波呆呆问道。
“四姐姐,你好生想想,若非府中出事,我会这般快的就回金陵吗?”宋以歌还想在说什么,可却又在土壤检测住口。
凌晴也上前几步,伸手按在了宋横波的肩膀上:“七妹已经好几日不曾合眼了,四妹你就别闹她了,如今侯府也唯有我们几人了。”
宋以歌闭了闭眼,眉间终是显露出了几分疲惫来:“二姐那,你们也不要慌着知会。”
“嗯,我明白。”凌晴柔声答了一句。
可是她想问的事,却始终都说不出半句。
她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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