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屋内便是一阵缄默。
没多久,就听见了流苏上璎珞相撞的声音。
宋以歌从铜镜中看过去,就见宋横波正抿着嘴角,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将发髻上那些华丽的发饰,一件一件的拆下来,将它们拍到桌案上。
发钗上的珠子微微颤着。
宋以歌用手撑着面前的妆台起身,“绿珠,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去帮四姐给收起来,免得日后一样都找不着了。”
她说话间,宋横波已经将自个梳好的发髻拆了个七零八落,只留下一两只还簪在发髻中,素净的同她这一身衣裳极不相配。
如今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宋以歌瞧了眼后,便将她最先拆下来的步摇给推了回去:“将这个戴上。”
宋横波讥讽的勾着嘴角:“我的好妹妹,不是你说我这样,没个样子吗?怎么如今倒又叫我戴上了?”虽是这般说,可宋横波还是依言伸手去将那步摇重新拿在了手中,轻轻晃荡着。
“那你别戴便是。”宋以歌说着,便歪头去看紧紧盯着步摇,已经蠢蠢欲动的宋横波,想来她如今是恨不得立马就将那步摇给插回去,她将目光收了回来,“走吧。”
傅府。
宋以歌到的时候,傅宴山正在书房之中同沈州呆着,也不知是在商议什么,书房外竟然围了一圈的护卫,见此她自然也不敢将人带进去招摇,寻了个借口,便将她直接带去了后院的凉亭中坐着。
如今正是冷的时候,凉亭又四面环风,没一会儿,宋横波便冷得浑身都在打颤。她今儿为了引傅宴山的注意,特意换了一身能显腰身的衣裳,好看好看,就是过于单薄了些。
见着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就是死命倔着不肯哼一声,宋以歌也是颇为无奈,她转身同良玉说了几句之后,不多时她便抱着一个手炉极快回来,面无表情的将手炉塞进了宋横波的怀中。
宋横波眉开眼笑的接过,赶紧捂住,只是那一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院子中的那一扇拱门移开过。
两人在冷冰冰的院子中一坐,便是一上午的时日。
宋横波如今的耐性已经被全部磨灭,她每当打算发火时,瞅着宋以歌那双泛着寒气的眸子,那些憋到了嘴边的话,又一次的咽回了肚子中,继续抱着手炉坐在那发呆,然后仔细算着她今儿等了这人多久,打算日后啊,一五一十的全给讨回来。
许是想得太好,她没忍住,一下子就掩唇轻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铃,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特别是眉眼,几乎是一下子就活了过来,顾盼生辉,应当如是。
这般颜色,也引得宋以歌注目了许些时候,可当瞧着宋横波得意的翘着眉梢时,她便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眼瞎了吧。
就在宋以歌准备带着宋横波去用晚膳的时候,呆在书房中的人倒是极难得的露了面。
他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穿了件玄色的衣裳,外面罩着一件大氅,见着宋以歌坐在凉亭中后,三步并作一步的大步跨过来,宋横波见着心上人前来,正欢喜的起身想要迎上去的时候,就见那人大掌一声,直接越过她将坐在一旁的宋以歌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护在了怀中:“院中石凳凉,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我听风覃说,一早便来了,为何不唤人进去寻我?一个人跑来这儿挨冻是何故?”傅宴山小心翼翼的关切,顿时就让宋横波颇为不舒服,她正要上前时,良玉已经先一步,将人拦在身后,张开嘴无声的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这份轻视,瞬间就让宋横波怒火中烧。
她如今已经见着了傅宴山,难不成还怕她这么一个丫鬟不成。
就在她要发火之际,风覃已经绕过了两人,干脆利落的对着宋横波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他出现的猝不及防,宋横波也昏倒的猝不及防。
还好良玉急急忙忙的伸手,这才没让宋横波给直接摔在地面上。
傅宴山冷眼瞧着这一场闹剧,尔后牵着宋以歌的手,从凉亭中回了书房,他也没着急问,等着回去之后,他唤人拿了汤婆子来,替她将手脚都暖了之后,这才将人抱着,搁在了腿上:“怎么想着过来了?”
“府中闹得烦人,我也不太想搭理了,便将人送过来了。”宋以歌顺势倚在他的怀中低头把玩着他的手指,然后一五一十的将昨儿与宋横波遇见的事给复述了出来。
说完之后,宋以歌便感觉自己鼻尖一紧,随即就不会呼吸了。
她抬脸瞪着他,瓮声瓮气的问道:“你做什么?”
“瞧瞧你。”傅宴山说道,“瞧瞧我的璎珞,是如何将为夫给卖了的。”
“别说卖这么难听,她呀,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既如此那便让她来撞撞吧,反正我是没精力来料理她了。”宋以歌挥手将他的手打掉后,重新坐正了身子,“不过,你下手不要太重了。”
“我有分寸。”傅宴山应承。
听着他说,他有分寸,宋以歌倒是想起了原先府中的一些趣事,她顿时便倚在他怀中笑了起来:“你那叫有分寸?我觉得父皇原先赐了你一个美人,可是某些人辣手摧花,毫不怜惜的就给丢了。”
“那般娇娇美人儿,我一个姑娘瞧着都觉得我见犹怜的,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傅宴山头也不抬的回道:“你已足够好看。”
宋以歌笑着动了动身子,倾身过去,随手翻起了他摆在书案上的公文,没翻几本,她便头疼的将那些公文一扔,缩在傅宴山怀中,像只奶猫儿似的睡了过去。
傅宴山让风覃寻了一张薄毯来,小心翼翼的搭在了宋以歌的身上。
他低眸瞧着自己怀中的人儿,原先那双冷情的眼中如今已经弥漫上了无数的笑意来,他想,老天终究是待他不薄。
将他此生最珍视的人儿,还给了他。
*
宋横波是在一间有些破败的小屋中醒来的,那屋内没有任何的炭火,冷飕飕的,她醒来时便冷得蜷起来身子。
她抱着身子环顾了四周一圈后,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也十分难受不太舒服,便低头看了去,只见她原先的锦衣华服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衫。
她瞧着,顿时一口气差点噎死自己。
她愤怒至极的从冷而硬的床面上跳了下去,刚走几步,原先掩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两个长相有些粗鄙的婆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瞧着她醒来,笑得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哟,大小姐醒了。”
“这是哪?”宋横波好像天生就不知道审时度势该如何写,依旧是拿出了原先在府中的做派。
“这是傅府。”婆子说道,“傅府你知道吧,就是那位傅将军的府邸。”
一听这话,宋横波原先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来,她也不在意眼前这两人的无礼,和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她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昂着头:“那傅将军在哪?带我去找他。”
“你想要傅将军呀?”婆子惊讶的瞧了她一眼,随即鄙夷的冷哼一声,“也自个照镜子瞧瞧,就你这样还想去找傅将军了。”
“你今天的活做完了吗?”
“做活?你开什么玩笑?”宋横波气得想要翻白眼,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傅将军的未婚妻!”
“傅将军的未婚妻?我呸!”婆子冷着脸,啐了她一口唾沫,“咱们将军的未婚妻,可是淮阳候府嫡出的姑娘,人美又温柔,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明珠,至于你嘛……”
婆子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更加粗鄙的话还未出口,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人就先开了口:“时辰不早了,先让她去把今天的活给干了,都睡了这么久,畜生都没这么能睡。”
“咱们府中,可不会养吃软饭的。”
“不干活,就没饭吃。”说完,那婆子就上前拽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屋内拉去。
这些婆子打小就坐着粗重的话,宋横波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哪里比得上她们的力气,这两婆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人给拽到了院子中。
冷风刮面而来,冷得她想要逃回先前的屋中去避风,可这两个婆子却是一使劲就将她推到了院子中的井边,那里隔着一大盆衣裳。
婆子趾高气昂的瞧着她:“今儿活,全部都洗了,不洗完不准吃饭,不准休息!”
“放肆!”宋横波冷着眼一声呵斥脱口而出,可面前的婆子却没有露出什么惊恐的神色来,而是轻蔑的瞧着她,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多了一根藤条。
她心中顿时就涌起了不太好的预感,恐惧之间,她想起了宋以歌的那日在影壁处同她说的话。
她一直以为,那丫头就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让她来做一个洒扫的粗使丫头!毕竟之前,她就算差点废了她的手,她也没怎么当真的呀!
况且,她也说过她不喜欢的傅宴山的!
在她胡思乱想之间,婆子手中的藤条一下子就抽了下来,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臀上,她疼得龇牙咧嘴的往后一退,还来不及怒骂出声,第二鞭便结结实实的再次打下,这次是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自幼娇养,肌肤又白又嫩,这么重的力道落在她的身上,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她牙齿打颤的低头一瞧,她的手臂上,多了一条凸起的红痕。
宋横波眼中带泪的抬头,也不知是哪里的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朝着打她的婆子撞了去:“贱人,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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