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斩杀了陶称后,又促使朝廷任命他的三弟庾怿为辅国将军、豫州刺史,进号西中郎将、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军事、假节,镇芜湖,拿回了由于当年石虎游巡事件的蝴蝶效应所被夺去的扬州和江西的四郡,从而,庾氏势力又再次回到了建康附近,琅琊王氏则因此大为失落。
随后,庾亮上书请求朝廷,希望准许自己移驻石城为诸军声援,称:“蜀、胡二寇凶虐滋甚,他们由于内部自相残杀,已经众叛亲离。目前,蜀国很弱,而羯胡尚强,我打算一边进行军垦,一边进行防守,为下一步进攻作准备。襄阳北接南阳许昌,南面以汉水为阻隔,地势险要,土地足食。因此,我请求让我移镇襄阳的石城之下,并派遣诸军散布在江沔之间。数年之后,将士训练,乘着敌人出现嫌隙,兵临河洛。然后,因天时,顺人情,诛逋逆,雪大耻。请求允许臣在淮泗、寿阳方面进行军事部署。”
当时,由于庾怿率军东下,威胁朝廷,王导迫于庾亮的压力,表示同意;而郗鉴则认为目前资用不足,不可大举北伐。蔡谟更强调道:“今王士与贼,水陆异势,便习不同。寇若送死,虽开江延敌,以一当千,犹吞之有余,宜诱而致之,以保万全。弃江远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此话的意思是说,我们与羯人水陆地势不同,彼此擅长的作战手段和方法也是不同,若羯人来送死,我们仰仗着长江的天险来御敌,可以以一当千,还可以有余力战胜他们,诱使他们来进攻,才是万全之策。若我们放弃了长江天险而北伐,就是以我们的短处来攻击对方的长处,恐怕就不能经得起战略级别的考量和推敲了。蔡谟的意见获得了众多朝臣的赞同,于是朝旨下达至武昌,不许庾亮移镇到石城去。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年初,庾亮命令参军李松率军西上,攻击成汉帝国的巴郡(今重庆市)、江阳(今泸州市),到了这年的四月,活捉了成汉国的荆州刺史李闳和巴郡太守黄植,成汉国皇帝李寿另派李奕为镇东将军,代替李闳驻守巴郡。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七月十八日,使持节、侍中、丞相、领扬州刺史、始兴公王导去世,终年六十四岁。王导在自己去世前,就已经对继任者作出了安排,他推荐自己夫人曹淑的姐姐的儿子何充作为自己的副手。
何充,字次道,他的妻子是庾亮的一个妹妹。因此,王导相信,由何充担任自己的继任者,可以很好地协调王氏、庾氏之间的关系。为了能使何充顺利接班,王导多次在众人面前推崇何充。《晋书-何充传》记载:王导、庾亮并言于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万夫之望,必能总录朝端,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外誉唯缉,社稷无虞矣。”在王导的推荐下,朝廷任命丹阳尹何充兼吏部尚书,进号冠军将军,又代理会稽王师。
等到王导去世,晋成帝又和大臣们商议想让庾亮进京辅政,但是,庾亮却坚决推辞,于是,朝中转何充为护军将军,与中书监庾冰同录尚书事,并诏何充、庾冰各以甲杖五十人至止车门。
庾冰担当重任以后,日夜操劳,自此,朝野瞩目,称为贤相。过去王导为政宽松,庾冰则严格执法,丹阳尹殷融劝他要适当收敛一下,庾冰则回答道:“即使象前宰相王导那样贤明,也难以承受宽大之政所带来的恶果和弊端,何况我这样的人呢?”庾冰还推动了户籍整理和人口普查,查出隐匿户口一万多人,都把他们编入了军垦部队。
在王导去世后的一个月以后,郗鉴的病情也加重了,他上书要求退位,将太尉府的日常事务暂时交给长史刘遐管理,并指出:“臣统领的部属大多都是北方流民,或者是因为逼迫而南下,或者是新近归附之众,百姓怀念故土,都有回乡之心。在臣多方努力下,给他们田宅,刚刚安顿下来。现在他们听说我病重,人心浮动,如果大量北渡,肯定会引起石赵帝国的戒心而南下。”郗鉴推荐已迁为太常的蔡谟为都督、徐州刺史,还推荐自己的侄子郗迈为兖州刺史。
不久之后,郗鉴就去世了,终年七十一岁。朝廷当即任命蔡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兖、青三州以及扬州之晋陵、豫州之沛郡诸军事,徐州刺史,授予假节。郗鉴推荐蔡谟,主要是担心庾亮借北伐之机,命令自己的京口兵北上,借以削弱自己多年培养起来的政治遗产。
当时,石虎在青州造了数百艘战船,一方面是为了北上进攻鲜卑慕容部,另一方面则是用来抢掠东晋沿海各县的。蔡谟因此派遣龙骧将军徐玄等守中洲,并公开悬赏:如果能够截获敌人大白船的,赏布千匹,得到敌人小船的,赏布百匹。蔡谟统领的军队共计有七千余人,东至土山,西到江乘,镇守八个城池,设置堡垒十一处,烽火楼三十多个,构筑了严密的沿江防御体系,显得甚有军事谋略。之前,郗鉴曾经上表举荐部下有功之士共一百八十人,成帝决定一并赏赐他们,但是还未等赏赐下来,郗鉴就已经去世了,朝中有人建议中断此事,不再对郗鉴的部下进行赏赐。蔡谟上疏认为既然之前已经同意了郗鉴的请求,如今就不应中断。而且郗鉴所表荐的大多是功勋卓著、身经百战的人士,也不可以不报答。朝廷于是下诏听从了。
在王导、郗鉴死后,左卫将军陈光投庾亮所好,再次提出了北伐之议,具体的攻击目标指向了寿阳。蔡谟再次指出:寿阳城虽小,但是非常的坚固,如果寿阳被攻,那么,石赵沿边的各城都会来相救,而陈光所率领的均为殿中精兵,不宜顿兵坚城之下,所以再次阻止了这次鲁莽的军事行动。
不过,虽然把守西线的庾亮暂时没有移驻石城,但是,他却命令毛宝和樊峻渡过长江,移驻在江北的邾城。
邾城,位于武昌(鄂州)段的长江北岸。“五胡”之一的羯人石赵在蹂躏北方的同时,铁骑已经直达大别山北麓,随时准备饮马长江,荆州地方上对于如何防御后赵进攻多有主张,荆州刺史陶侃的僚佐们纷纷主张循陆逊城邾的旧事,通过增加江北邾城的兵力,以利镇守捍卫荆州。陶侃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同意,可是禁不住进言的幕僚一直的说个不停。于是,陶侃就带领僚佐渡过长江,前往邾城实地查看。看完后他对大家说:“我们设险防御的根本,就是长江。邾城却隔在长江北岸,城内没有依靠,城外却连接着当地的西阳五水蛮,当地的蛮族部落中有很多的财富,而晋人的本性却是贪财好利的,如果我们进驻到这里,西阳五水蛮觉得难以应付,肯定就会招惹石赵的军队到来对付我们。这个建议是招来灾祸的损招,而不是用来防御敌人的妙策。并且,东吴时期驻守此城的就有三万兵马,如今就算有足够的军队来防守,也对江南无益;就算将来羯族政权出现可乘之机,邾城也不应该成为我们出兵的基地。”所以,虽然邾城近在咫尺,但终陶侃之时,东晋政府一直没有驻兵防守。
东晋时代,邾县境内的西阳五水蛮群聚山区的五水蛮勃然兴起,地域迅速扩展,力量迅速扩充,而且后赵铁骑又已经越过大别山,东晋的地方政权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大别山区的控制,邾城因长江阻隔,不便撤退,无所依靠,在军事上已经成为一个死地。
而在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年初,庾亮却命令毛宝和樊峻率一万精兵进驻了邾城。庾亮的这一具有挑衅性的动作让刚与慕容皝交战失败的石虎十分恼火。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八月,他命令夔安为大都督,率领石鉴、石(冉)闵、李农、张貉、李菟等五将军,提兵五万人进攻东晋荆州、扬州的北部边境,另以二万骑兵进攻邾城。毛宝在敌军犯境后连忙向庾亮求救,但庾亮却淡定地认为邾城城池坚固,因此没有及时地派兵增援。
此时的石赵王**队虽然不敌北方的慕容部,但是对付东晋军队来说却游刃有余。开始,石赵王**队七千余骑兵渡过汉水,进攻桓宣驻守的襄阳,庾亮命令司马王愆期、辅国将军毛宝领兵救援。石赵军队三面围城,通过挖地道逐渐地逼近城墙后就开始了攻城,桓宣挑选敢死之士,出其不意地发起反攻,杀伤数百敌军,于是,石赵王**队撤围而去。
但到了九月,战况却发生了逆转。石(冉)闵在汉水之南击败晋兵,斩杀了晋将蔡怀;夔安、李农则攻陷了东晋的沔南基地;石宣部将朱保又在白石(安徽省含山市西南)击败晋兵,杀死郑豹、谈玄、郝庄、随相、蔡熊等五将军;接着,张貉又攻陷了邾城,在邾城的西边击败了毛宝,东晋军队死亡六千余人,毛宝、樊峻只得突围南逃,被追杀到长江边上,二人均跳入长江之中被溺死了。之后,夔安率军进据胡亭(湖北省安陆县西北),并向江夏挺进,义阳将军黄冲、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太守郑进全部投降石赵王国。继而,夔安又进围石城(湖北省钟祥市),竟陵(湖北省潜江县)太守李阳率军迎战,击破了石赵军队,共斩首五千多级,这样,夔安才率军退去,不过在退却中仍然大肆抢掠汉水以东地区,还裹挟七千多户东晋居民而还,并将他们迁往幽州和冀州。很久以后,桓宣才派兵将南阳各郡被抢掠至石赵王国的居民共计八千多人给抢了回来。
年初的时候,庾亮就曾经上书请求迁镇石城,当时,由于蔡谟等人的反对,朝廷一直没有允许,此时,庾亮还在上书要求。但是,当他听到邾城陷落、毛宝投江溺死之后,就不再提移镇的事情了,还上书谢罪,从征西将军自贬三级,自我降为代理安西将军。
所谓不作不死,东晋军队在年初虽然取得了进攻成汉国巴郡、江阳的胜利,但在与暴君石虎的较量中却被虐成了狗。而成汉帝国也趁机发动了反攻,到这一年的年底,成汉国新任的镇东将军李奕率军进攻东晋的巴东(重庆市奉节县东),斩杀了东晋的守将劳杨。
邾城之败让雄心勃勃的庾亮忧愤成疾。当时朝廷鉴于王导、郗鉴都已经相继去世了,于是决定征召庾亮为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让他回建康主持大局。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了,就算是加九锡又能怎样呢,于是庾亮推辞了。庾亮问术士戴洋有何治病良方,戴洋回答道:“荆州受兵,江州受灾,大人可离开这两州。”庾亮追问道:“这样的话,就能解了么?”戴洋回答:“是晚了些,但总比不离开的好。”但是,庾亮最终还是没有交出荆州、江州刺史的位置。
不久之后,庾亮就进入了弥留之际,戴洋对庾亮说:“苏峻之时,大人在白石祠曾经祈福,许诺给牛,至今没有兑现,因此,被此鬼所拷问。”庾亮回答:“有这么一回事,你敢情是神人啊。”有人问戴洋庾亮还能活多久,戴洋说要到明年,当时大家看到庾亮的情况很危急,都不太相信,但是,庾亮仍然拖到了第二年。
就在庾亮的弥留之际,桓温利用自己的假期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武昌,与预先来到这里的长公主会合后,终于见到了庾亮的最后一面。当时桓温在庾亮的病床前守候了大半天,才等到庾亮的神志略为清醒一点。庾亮见到了桓温之后微微地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话,于是桓温就把耳朵凑到了庾亮的耳边,之看到庾亮嗫嚅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桓温,我快要死了,临死前就给你一些告诫吧。我打自少年起就一直意气风发,我自为官后也一路晋升,从无障碍,很快就位高权重了,这是多么的称心如意呀!可惜,这人生的磨难在我成名之后才接二连三的陆续到来,以致最后造成无数的遗憾。要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来挽回自己的名声,到底值不值呢?这人哪,磨难是来得越早越好呐,少年时多经历些磨难,到了中年后就会没那么多的挫败了。桓温,我是看好你的,你要记住,趁自己现在年轻,要多经历些磨难!”
桓温把头停驻在庾亮的胸前,准备跟他再说上两句谢恩的话,庾亮却又已经昏迷过去了。
就在咸康六年(公元339年)的正月初一,在王导去世的半年后,使持节,都督江州、豫州、益州、梁州、雍州、交州、广州七州诸军事,司空,都亭侯庾亮也去世了,终年五十二岁,追赠太尉,谥号为文康。
庾亮去世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亲友无不嚎啕大哭,长公主司马兴男哭得尤其哀伤,桓温扶着妻子的肩膀,希望能够多减轻她一点哀伤。别人在一边痛哭,桓温却在另一边思潮翻涌,感慨万千:“庾大人于我们桓家有大恩,他本身也是一个很正派的人,他的文采、他的风度、他的理想、他的意志无不足以成为世人的楷模,可是这位高权重的亲人于天下而言既做了很多的兴利除弊的实事却又造成了太多的烦扰甚至灾难,看来,就算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未必代表着他就是正确的化身,光有抱负和毅力也未必能够实现出理想中的结果出来。庾大人最后的郁郁而终倒是可以成为我今后成长路上的一个深刻的反面教训呢。如果我象他那么的刚愎自用的话,就算我将来能够爬上像他跟一般高的位置,最后也难免会以失落收场。我将来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庾大人最后对我说的那几句遗言倒是真心实意,很值得我的反复深思。”
当庾亮的棺椁运回建康以后,晋成帝亲自临丧。作为庾亮妹夫的何充也参加了下葬仪式,他触景生情,叹息着说道:“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
王导、郗鉴、庾亮这三位东晋王朝的股肱重臣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都接二连三地相继陨落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随风而去了。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下,他们临终前所精心挑选出来的继承人又会如何把他们相互之间的政治博弈传统延续下去呢?我们的主人公桓温会因此而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