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着会不会被活埋这件纠结的事,贺千里抽身往贺沧海他们方才待的地方去,这时日上竿头,正是海面上天光共波光一色的时候。
一般说来,这样的时候,兄妹三人都会很奢侈地在这高台上晒太阳,因为贺千里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是八至十点的太阳最宜多晒。在这个没抗生素,医学又不够广谱的年代,多晒太阳就当杀菌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贺千里记得,多晒太阳可以促进钙的吸收和生成,所以非拽着贺沧海和贺秋水陪她一块儿晒太阳不可。
一边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往上爬,走近时却忽然听得一阵打斗声,拳来脚去全是破空之声,夹着风声和枝叶之声传播开,听来颇是激烈。
“打起来了?”贺千里伸长脖子一看,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贺沧海居然正在和那叫晏东楼的过招。
拳来脚去却是贺沧海落下风,晏东楼显然力道和招式都比贺沧海更胜一筹。一个闪身间贺千里只觉得眼前一花,晏东楼的拳头就直直往贺沧海面门上招呼,而贺沧海也不知道是傻愣了还是来不及躲,居然就那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没伸出手来格挡。
贺千里一看急了,赶紧上前去,借势微微一拽一推把贺沧海推到一旁,自己的手则迎着晏东楼的拳柔柔一带,再稍稍侧身弯腰,整个人顺着晏东楼拳头发力的方向微退。待到力道稍稍减弱时,整个身子一顿,从脚下而起借势沉臂推掌。
推完她就揉手腕,这人力气实在太大,她现在小胳膊小腿儿,还真得再长长才能打得过眼前的人:“你干什么,为什么打我哥。”
“好功夫。”晏东楼不回答,反而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外与高兴来。
如果说对贺沧海的功夫他仅仅是满意,并且觉得可收归帐下并加以提携,那么对于贺千里显露的这一手,晏东楼就着实意外,能接下他拳脚的人已经不多了。
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明明软绵绵的招式,也感觉不到太大的力道,但是却轻易地打得他退开几步。
“小姑娘,这手漂亮,爷可是多年打遍军中无敌手,这一身力道哪个敢正面接下。你今天不但是接下来,还把爷打退了,你比你哥强。”说话的是原本立在一旁的沈谒堂。
刚才贺千里这一招使出来,虽然他们都叫不上名儿,但个个都是眼睛毒辣的行家里手。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儿,他们三个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内行,当然都能看出门道来。
不会是……在试招吧?苦着脸低下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高台上多挖几个壕沟,出了糗才好猫进去。
“一物降一物,我使的正是以克制力度见长的招式,只是技巧,比起哥来,当然还是哥更强一些。”虽然是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但贺千里还是嘿嘿然地回话。
该出的糗也出了,她现在就特适合一句俗话——死猪不怕开水烫。当然,还有另一句更合适——债多不愁,虱子多不痒,糗多了脸皮自然会厚起来的!
“以柔克刚的路数不是没见过,却没见过浑似无力又劲力十足的。”晏东楼说罢手还走着招,正是刚才贺千里手上的动作。
看得贺千里直汗颜,她随手使出来的真没什么招,要她说太极两个字她不好意思。万一老祖宗越要时越空地来抽她脸呢,她可担待不起:“只是一时情急使出来,却不想真的有用。今儿之前我也没跟人动手,除了和哥还有秋水之外,以前一直觉得只是漂亮,练练反应而已。”
她一说完众人都看着她,贺沧海的眼神明摆着,那就是在说:“妹,你又哄人。”
贺千里很想冷哼一声说:“你懂个屁,这叫扮猪吃老虎,说得通俗点儿就装逼,这是可流行趋势啊!”
其实贺千里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赢贺沧海以外的人,主要是她觉得贺沧海一直在让她,而且贺沧海所有的招儿都是她一手一脚相授,闭着眼睛都了然于胸,所以贺沧海这辈子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但是晏东楼的招式她明显没见过,居然情急之下一出手,就把人震退当场。
至于郭方和沈谒堂,这会儿都眼露惊愕,最首当其中的晏东楼么,只在那儿似乎很高深莫测地看着贺千里,眼神似乎在说:“我听得出这是胡话,从胡话里我也能听得出胡话外的真话来。”
“可惜是个女儿家,要不然……”
虽然贺千里不是女权主义,但是这话也听不得:“女儿家怎么了。”
“女子不得入军营,你要是个儿郎定收归帐下,调教一番又得是一个于赫城。”于赫城是晏东楼帐下出来的左路元帅,是晏东楼最喜欢也是最器重的大将之一。
调……调教!这个词儿是多么不纯洁呀,贺千里瞥晏东楼一眼,知道这俩字在这时还是纯洁的,于是低头自己特不纯洁地笑,说道:“那我得谢谢这规矩!”
……
几人顿时间无言以对,谁也想不到贺千里还能这么答,郭方最先开口,他摇头小声对沈谒堂说:“这要是个儿郎,准是个赖子。”
“这么直厚的兄长,这么溜滑的妹妹,这一对兄妹确实有意思。”沈谒堂颇有兴味地说道。
这时老远老远贺秋水奔过来,一看这情形就问道:“打架了,为什么不叫我!”
暴力份子在这儿呢,贺秋水学得一身武艺从来就没在外边使过,碣石镇上虽然也不乏地痞流氓,可她年纪小,加上有贺沧海这么一哥,谁想调戏她都得先想想贺沧海那一拳碎石的劲儿。
所以贺秋水一直想找个地方实践一下自己的武艺学得如何,眼下居然有架打,可是她来却已经打完了,扼腕呀!
“秋水,你怎么就知道打,以后我要是不在,你四处招惹人可没人帮你去吓唬他们。”贺沧海如是说道。
“不在?哥,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贺秋水没听明白,贺千里听明白了,遂指着晏东楼三人看着贺沧海说道:“哥,你真要跟他们去参军吗?”
“千里,晏兄弟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就算不建功立业,也应该出去闯一闯,看看这天下。”贺沧海不知道怎么被说服的,肯定不止这么句话,因为贺沧海脾气很犟,等闲的几句话说服不了他。
听着一点儿也不豪情壮志,也一点不煽情的话,贺千里当然没任何感觉:“哥,大丈夫更应该出则安邦定国,入则可放马耕田,你这志向立得一点也不好。你现在会放马、会耕田吗,又或者胸怀安邦定国之策?”
“这……”贺沧海没话说了,连带着晏东楼和郭方他们也都哑然无语。
谁从军当年是奔着安邦定国去的,就算是晏东楼当年也不是存着这念头才去军中的,贺千里一席话让他们纷纷侧目。
“一人一兵,又不是为将为帅,安邦定国的胸怀应该徐徐图之,哪能一口气就奔安邦定国去。”沈谒堂失笑说道。
“哥,如果你只能做个小兵,我不会拦着你,以哥的武艺,做小兵必能安全无虞地载誉归来。但是,哥,你只想做个小兵吗,或者说你只能做一个小兵吗?”说完贺千里又寻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刚才她一时情急,说话就不经大脑,结果现在是骑虎难下。
唉,当初不应该天天围着几个哥哥转,结果听这些东西听多了,她就被光荣传染,现在一张嘴就是莫明其妙的话,她自己听了都晕。
“我……”贺沧海今天才知道贺千里这张嘴又多能说会道,怪不得他被自个儿妹妹吃得死死的,就凭今天这几句话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甭想打翻身仗了!
“不去做不去经历永远不能胸怀安邦定国之策,安邦定国之策从旁处学不来。”晏东楼等人到底比贺沧海更多见多闻,贺千里这番话贺沧海应对不来,晏东楼只一句话就把中心点说出来。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不说这个,哥,你打算留下我和秋水怎么办?”贺千里话锋也转得快,这话题既然继续不下去,咱换个理由照样能成。
这时,贺沧海看了一眼晏东楼等人,然后说道:“碣石镇上的驻军会照料你们俩,守将也是靖远军中出来的,有晏兄弟相托,他一定会好好照料你们。”
见贺沧海似乎是铁了心要走,贺千里心中颇为忧心,其实以上的理由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贺沧海这么迟钝,军中虽然是个炼钢炉,但同时也是个派系严重的地方。贺沧海去军营,指不定傻不愣登地就成为牺牲品,到时候身败名裂是小,小命不保是大。
因此,贺千里决定先缓一缓,别一上来就把话说死,先稳住贺沧海再说。
但是等回了屋里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挺自私,其实私心底还是觉得贺沧海在身边总有个依靠。在这时代家里就两个小姑娘,很容易招事儿,她心里自然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