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马长廊上
风沙中淡淡的血腥久久不曾散去。
“无极帮这次出来的都是青壮里最好的弟子,损失有些重了。”
秦淮滨一边给自己裹上布条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本该令人无比愤怒的话题。
长青浑身的伤口最深的深可见骨。
好在他的恢复能力十分惊人,这也得益于刚刚从刘谦那得来的气力。
看着手上一道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青略显疑惑的问道:
“我不明白无极帮为什么一定要行走北幽南诏两地,真的是为了这些值钱的货物吗。”
秦淮滨脸色苍白更显儒雅,一身青衫变血衫,他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笑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来自然是因为利润大,二来,黑鸦生意遍布天下,各国之间的消息往来,除了一些黑鸦传向各地之外,还有我们这明面上的生意人,维系起来,世间万事不是那么简单,明里暗里都在使劲,方能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长青摇了摇头,依然不懂,笑着道:
“我没读过什么书,以前有过一个先生,学的东西不多,但先生教我们最多的便是凡事量力而行,我总觉得黑鸦是一个奇怪的存在,甚至三角城也是,你们是不应该存在的事物,终有一天会消失。”
秦淮滨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受着随着呼吸而灼烈的巨疼,思绪却更清晰了一些,朗声道:
“你不应该存在,终有一天会消失,可那些存在即是正义的事物,也一样会有消逝的一天,长青,你可知先周之前天下逐鹿的年代,人比路边的野草都不如,先周之后,大楚兴盛百年,天下一片欣欣向荣,可好景不长,天下再次分崩离析,各地军阀占地佣兵自重,那些年,人命再次一文不值,大楚兵士雄甲天下,可也挡不住气数二字,楚武帝打光了最好的甲士,到了楚献帝,更是将江山拱手相让,天下再无正统,北幽,西凉,南诏三分天下。可是这三分天下没有人偏安一隅,都想再次一统天下。这是君王想要的,可这些是百姓想要的吗,是天下万万人想要的吗,我三角城也好,黑鸦也罢,最初只因那三角城是一片荒芜之地,是各方都没放在眼里的黄土疙瘩,而最初我们也只是一个想法……”
说到这,秦淮滨眼中神采奕奕,长青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神采,从教他认字的老书生上没有看过,从父亲身上不曾看过。
这是陌生的,是摄人心魄的,是一种被称为理想的东西。
秦淮滨顿了顿,继续讲到:
“你可知以武止战,这才是真正的黑鸦,真正的三角城……”
那一日,风吹过葬马长廊,风声发出低低的呼声,吹过高高露头的枯黄野草,吹过血泊中余温尚在的各色兵器。
吹过那叫影十四的影卫谍子尸体,吹过跪坐而亡的刘庸,穿过刘庸胸口的细小剑洞。
长廊上响起阵阵呜咽之声。
……
……
车队重新启程,人数已不足最初的一半,那些马贼在见刘谦被杀以后就在马山六的带领之下迅速逃离。
而众人在经历一番血战之后终于抵达北幽临海州所属的边关雄城无畏城。
无畏城外有大大小小堡寨百于座,这些孤零零屹立于无畏城外的小型堡垒每个堡垒驻军不过百余人。
就像平原长廊立起的一根根钉子,将无畏城牢牢地钉在北幽的版图上。
西凉尚武南诏尚文,北幽则两者皆备,再加上相对来说,北幽有十三州之地人口较多,军力雄厚,只是相对于南诏所在的中原之地,土地较为贫瘠,资源较少,这才阻碍了北幽的发展,否则以北幽的军力,早已一统天下。
无畏城下,长青望着高耸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甲士,北人大多体型高大,身材魁梧,从下往上望去,可以透过铁甲看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不过比起南诏人的清秀,略微多了一丝粗狂。
入城免不了严格的搜查。
负责搜查的是北幽的一名校尉,似乎认得秦淮滨,饶有兴致的看着秦淮滨一身的伤,笑道:
“老秦,怎么,遇上马贼了。”
秦淮滨在这校尉面前顿时收敛了书生气息,笑骂道:
“他奶奶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次损失最重,那伙马贼功夫不错,你们也不管管。”
那校尉生的壮硕甚至有些臃肿,但是因为个子极高,看上去只是雄壮,算不得胖。
闻言只是摇头,放行后还不忘叮嘱秦淮滨。
“最近不怎么太平,你们入城要小心点。“
秦淮滨点了点头,顺手塞了包银子道: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那校尉,一边熟练地不着痕迹收银子,一边小呵呵道:
“事可不小,咱们北幽盛产俊男美女的天海阁里边有个年轻弟子,美的不得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事,反正最后国教里边死了个大祭司,你也知道,咱们北幽皇帝对国教的态度了,现在国教到处抓人呢,甚至有大祭司带了护教执事到了咱们这,说那女子可能藏在咱们城里。”
秦淮滨故作讶然,表现的饶有兴致地道:
“那不得了啊,大祭司在你们国教里边也是老大的官了。”
“可不是么,总管一郡教务呢。”
秦淮滨点了点,故意咳嗽两声,那校尉赶紧挥了挥手叫这位财神爷赶紧找个地休息休息。
……
从清晨至正午,无极帮帮众们经历了无比沉重的一天,因此入城后,除了马蹄重重落地与石板发生的剧烈摩擦外,便是车轴转动时的摩擦声。
与来时的热闹相比,显得有些颓废。
秦淮滨在这里还算轻车熟路,很快会有相熟的客栈来人接引。
长青跟在秦淮滨身后,深怕这个流了半天血的书生会突然倒下,然后被某个无名小辈收去了头颅。
不同于秦淮滨长青在吸纳了刘谦一身气机后,修为再次登上高峰,若论气机雄浑已经勉强站在了地字二品的行列。
放在任何一方江湖,都算是一只肥大的锦鲤了。
客栈里,长青因为优异的表现,得以单独住一间房。
四下无人,长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北幽的这种茶,长青没有喝出来是什么茶品,只感觉苦涩中带着些香甜,与自己在南诏喝过的任何一种茶水味道都不相同,莫非放了某种香料么。
长青换上一身小二送来的短褂,这种左襟斜扣的短服是北幽常见的平民装束,是入住以后秦淮滨吩咐客栈掌柜帮忙采买的。
一来在北幽行走,难免得入乡随俗,总不能穿着南诏的衣服,拖着南诏人的口音,深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外来人,做生意必定被宰,出事必定没地说理去,这种麻烦自然能避免就避免。
二来自然是一行人个个拼杀的衣衫褴褛,总不能穿着血衣和人谈生意。
不过此时长青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身体,离岛前黄老头客气地主动送了一把气机,把长青的境界暂时推到了玄字境,虽然境界一说对长青来说有点可笑了,就好像一个漏水的篮子,打着水,慢慢漏。
如今得了刘谦的气机,长青竟然吃惊的发现,这气机泄露的速度,似乎慢一些了。
长青蹙眉躺在床上,已经许久不知困意为何物的他出奇的睡着了。
梦里,他看到一只漆黑的蛟龙向天空飞去,越飞越高,他估摸着怎么也得飞了有七八千仗吧。
接着天地突然沸腾了起来。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直接从天上砸落下来,砸的蛟龙不断震颤,仿佛天地真的要打杀这个灵物。
长青在梦里试图去救一救那条大虫,谁知刚刚迈出一脚,那大虫居然在天地中间幻化成一个人,那人闪着淡淡的金光,一剑向天斩去……
当长青想睁眼看个清楚,却猛然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是蒙蒙亮,长青缓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客栈楼下的小街上,许多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在摆摊。
其中有对年纪不大的夫妇,男的标准的北方人,长的高大憨厚,女的却长的有些娇小,两人一人盛粥,放在木头台面上冷着,一人在搓麻球,那是一种北方的小吃,用糯米和麦粉做成丸子,在油锅里一滾,看上去金黄金黄,像一个个小太阳似的。
俗常的清晨,俗常的画面,长青突然有些羡慕画中人。
这时有人推开房门,秦淮滨自顾自坐下,倒了碗隔夜茶,一饮而尽。
“楼下的白粥配麻球,以前是一对老夫妇,现在是他们儿媳妇和儿子在做,以前我劝过老夫妻,租一间铺子,挣的银钱更多,更好提价格,谁知老夫妻说我人不好,哈哈哈,说着麻球白粥,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要做成寻常百姓吃不起的样子,他们说那就变味了。”
长青依然没有回头,看着那对年轻夫妇,没由来地笑的灿烂起来。
“秦大哥,咱们去买碗尝尝?”
“哈哈哈,有何不可……”
ps:(感谢大家的支持,剑尔从北幽开始,渐渐进入状态,等到了高潮便是这第一卷完结之时,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