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阮榆秋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随即,疼痛从皮肉里泛了出来,她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被伤得厉害。
被捏住的手腕与臂膀、推搡时撞到墙上的后背、大把拉扯过后的头皮、挨上重重一个耳光的脸颊,无一不在诉说这一场劫难。
阮榆秋此时察觉到丢人来,低下头把头发捋到身前,遮住了那一边侧脸匆匆走了。
另一边的季萦和裴珏可谓是不欢而散了,虽然谁都没有指出来,可两人之间好似存在了一个不可言明的疙瘩,总梗在当中让人觉得不舒服。
裴珏在第一时间没有说明,后来被揭开后再要想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这样想着更难以开口。
不过季萦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到底是谁在给自己使绊子,或许说,在帮她?
有了这么个人的出现,她倒也不急着再想主意对付祁朗了,现成的由头出来,她只需要静静等待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落得清闲。
深夜,喝得醉醺醺的王怀信在跨入家门前往胡同深处望了一眼,远远的,那一头有灯亮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调转过头,朝那边走去。
今天的阮榆秋家倒没有像往常一样大门紧锁了,门虚掩着,他墙都不用翻,推开就走了进去。
少女坐在屋檐的台阶下,端着炸酱面正准备吃,见他来了便把碗放下搁到地上:
“你吃面吗?”
王怀信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大手一挥:
“来一碗!”
他难得走正门,倒是不太习惯,这一户的门槛还保留着很老式的高门槛,又碰上喝得不太清醒的时候,难免磕绊。
面和卤都是现成的,估计阮榆秋也知道他会来,索性多煮了些,打好一碗后,她从厨房走出来递了过去。
两人都没凳子,坐在地上就把面吃了,饭毕,王怀信揪了根旁边花盆里的小树枝剔牙,摸摸兜掏出烟盒来,最后两支,正好一人一根。
阮榆秋有点不满意,把烟接过嘟囔了一声:
“别薅我的杜鹃。”
王怀信看了眼那盆一丁点儿绿色都没了的植物,咧了咧嘴:
“死都死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养什么死什么,就连最耐旱的仙人掌都逃不开这个魔咒,活生生干死了,还偏偏执着的非要一盆接一盆的养。
一院子全是枯死的各种花,摆在中间像一座座坟墓一样,唯一长得好能看见丁点儿绿色的是墙缝的青苔,还有地上冒出来的几颗草。
他这么说,阮榆秋也没什么办法反驳,低着头拿过打火机把烟点燃了。
“啪。”
迅着打火机的声音,王怀信的视线落到她手上,脸色变了变,一把抓过她的胳膊:
“你手怎么了?”
阮榆秋手腕上赫然是一圈青紫,被他一扯,烟就掉到了地上,细碎的火星溅出来。
她微微用力,顶着对方能杀人的目光挣脱开来,把烟捡起里来,在衣服上蹭了蹭染了灰的烟嘴,重新叼上了这才开口:
“我丢了份工作,工资还挺高的。”
这是重点吗?王怀信气得酒都醒了大半,咬了咬牙:
“谁动的手?”
这时候,阮榆秋终于抬起头,正面对上了他的脸,将颊边的长发别到了耳后笑起来:
“不过,我拿到那五百万了。”
她脸上的那个巴掌的红肿消退了,此时呈现出一片紫红色的淤血,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吓人。
王怀信呼吸一窒,顿时失了言语,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片刻后,他终于回过了神,拿着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了,站起来:
“我去找张三儿问明白,这他吗之前他没跟我说过还有这些!”
“怀信。”阮榆秋难得正经叫了他的名字,“做什么事都有代价不是吗?”
“有个屁的代价!这事儿没完!”王怀信直接骂了出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阮榆秋有些无奈,一把拉住他:
“我问你,挨一顿打给你五百万,你愿意吗?”
他的脚步一下顿住,动弹不得,这好像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不过挨顿打而已。
可以的话,王怀信会说:
请每天打我一顿。
可是,不一样啊,至少对于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回过头,目色复杂的看过去,把内心话说了出来:
“可你不应该承受这些。”
“呵……”阮榆秋竟低声笑了出来,松开了手,“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哪谈得上什么应该不应该。”
不知道是不是她炸酱的技术不太好,王怀信这时候居然从舌根处尝到淡淡的苦味,一点一点弥漫上来,铺满了他整个口腔。
很久之后,他终于认输低下了头,现在,他有些后悔暗地里帮她促成这件事了,自己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烟被时间吞掉半根,阮榆秋吸了一口,垂下了眼。
她不想这样的,可同样,她也不愿意被拿捏住,如果说自己欠了谁恩情的话,那只要让这件事反成了对方愧疚难安的理由就好。
就算是要报答,她也要对方心存感激,不容许自己落了下乘。
哪怕是对待毫无所图的王怀信,她保持的态度也都一样,一点点把自己的伤袒露到他眼前,从而使他认为自己才是吃了大亏的那个人。
阮榆秋警惕过了头,几年来,她身上的天真就被消磨干净,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防备心筑得有如城墙那么厚。
王怀信跟着她吸了一大口烟,勉强笑起来:
“那接下来你可以轻松一点,不用再每天打工了。”
“不。”阮榆秋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接下来我要打更多的工了。”
一个有着家徒四壁人设的女孩儿,怎么会在丢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之后就松懈下来呢?她要做的是做更多的兼职,就算裴珏有所怀疑也找不到缺漏。
王怀信看着她的脸,发现女孩儿眼里写的是一片笃定,最终也找不到话劝告,默认了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