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董鄂.衾璇那厢已然被激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你,你胡说!我,我当时明明是被内廷侍卫抓回来的——”
她此语一出,康熙皇帝眉锋立刻条件反射地向上一挑:“你说什么,你是被内廷侍卫抓回来的?!”
被这样一吼,董鄂.衾璇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本能地朝九九脸上偷瞄了一眼,语气也瞬间变得结巴起来:
“不,他们,当初自称是内廷侍卫,我,我……不确定……”
“原来如此!”陶沝当然不容许她有为自己开脱的机会,赶紧配合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接茬补刀:“九福晋您当初还是在途中被那些人给抓到了吗?难道,你怀疑那是我爹娘告的密,所以才会对我们一家下毒手?!”
“不,不是这样的……”衾璇没想到她会顺势联系到这一点,赶紧摇头否认,连带求救地看向九九。
“你先等一等!”康熙皇帝喝住陶沝,顺着衾璇的目光转向九九,滞了滞,复又回到衾璇脸上:“既如此,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抓你?”
衾璇被他这样一问,脸上更加写满了惊慌失措:“我,我不知道……”
“九福晋当真不知道么?那要不要奴婢来告诉您答案——”陶沝见状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出声抢白,“他们之所以会抓您,是因为您根本就不是什么董鄂.衾遥,那是当年那位已经过世的九福晋的名字,您的真名是董鄂.衾璇,皇上当年赐婚给九爷的人选正是您才对……”顿一下,偷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但因为您当初选择和旁人私奔,所以您那位可怜的庶出妹妹才会被迫替嫁,再之后,有人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要抓您回来……”
她此语一出,座上宜妃的眸光立马一沉,旋即幽幽地转向九九。九九先是一愣,随即咬牙,并抢在中途打断了陶沝的陈述:“你住口!”
康熙皇帝见状横了他一眼,转而继续追问陶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闻言,原本立在他身侧的太子先一步站了出来,走到他跟前跪下——
“回皇阿玛,当年的那些内廷侍卫是儿臣派去的,只是,儿臣当时并没能抓到人——”他的语气淡淡,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在抵达京城时,现在这位九弟妹也趁机逃脱了,之后,儿臣听闻是当年那位九弟妹误打误撞地将她救回了九弟的府邸,没想到再之后,她便成了九弟的侍妾……”
他这话停得恰到好处,乍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但细究之下,其实不难发现他是在指责董鄂.衾璇恩将仇报。
听到这话,宜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眉头也紧紧拧成了一条线。
九九的双手紧握成拳,额前青筋渐露,显然是动了气。
孝惠章太后倒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喝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康熙先是怔了怔,随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神情一变,又重新转向陶沝:“你接着说——”
他这话头起得有些突兀,陶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继续陈述当年的事情,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又接茬叙述:
“这之后大约过了一年左右,九福晋突然派人从京城来杭州送信,说要感谢奴婢一家当初对她的救命之恩,希望奴婢全家都能来京一趟,让她有机会可以当面道谢……”
说到这里,她特意停了停,露出了一副极其自责的表情。“其实奴婢的爹娘当时并不愿意来京,还跟那名前来送信的人说,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没想到,那人却坚持要奴婢全家前往京城,还说由他来负责这一路上的车马费……奴婢当时年幼不懂事,想着京城一定比杭城好玩,便不停说服爹娘来京城,奴婢的爹娘拗不过奴婢,正好奴婢家中也有一门远房亲戚就住在京城城郊,加上年关将近,因此,奴婢的爹娘便决定来京城的亲戚家中过年,顺便可以见见这位九福晋,却没想到,这一切,就是噩梦的开始——”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添了几分明显的哭腔。但又即刻收住,抬头,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奴婢曾听爹娘提过,他们双方家中均是子嗣单薄,几乎没有什么旁支。这门远亲也是唯一的一门旁亲,听说是太奶奶的妹妹的孙辈,平常因为离得远,两家人也几乎不相往来,没想到这头一回相见,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陶沝一面说,一面确定座上三人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泪眼,这才假装伤心地拿袖子抹了抹脸,方才继续往下道:
“那年我们抵达京城时,正值小年前一天,那名送信人将我们送到亲戚家中便匆匆离开了,说是要回去向九福晋复命……谁曾想,当夜,奴婢亲戚家中便起了一场大火,将所有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所有亲人也全部惨死,就只有奴婢一个人逃了出来……之后,奴婢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起,辗转回到杭州,发现奴婢在杭州的家也变成了一片灰烬,向旁人打听,却都不知道这火是何时烧起,只晓得是在一夜之间,奴婢一家住了十余年的屋子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一切,全都是拜你这位九福晋所赐!”
最后这句话,她是冲着董鄂.衾璇说的,语气犀利而激动,却并非全是假装。
“你,你胡说,我没有做过——”董鄂.衾璇冷不丁被她扣上这样一项罪名,脸上的神情再度变得激动起来——双眸倏然瞪圆,并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冤枉的!”
“冤枉?您还敢说自己冤枉吗?”陶沝蹙眉冷笑,眸中满是讥讽。“难道九福晋您真正的身份不是都统府那位嫡出的二小姐?您不是那位都统夫人所出?您的那位亲妹妹当年也不是替嫁?!”
她一口气问完,也不等对方答腔,又连珠炮似地往下接道:“呵——奴婢可是清楚记得您当年从杭州写来京城的那封信呢,是寄给宫里的一位教引嬷嬷的,而那位教引嬷嬷和都统夫人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不知那位嬷嬷现在还在宫中吗?”顿一下,“还有,奴婢听闻三福晋好像也是你的表亲吧,听说当年那位过世的嫡福晋成亲后曾被九爷遣回过府中一次,还是她去宜妃娘娘跟前替那位嫡福晋求的情……您说,她会不会也是知情人之一呢?”
“你,你……”董鄂.衾璇被她的这股凌厉气势吓到,一时接不上话来。
“奴婢的爹娘都是善心之人,当初之所以救你,也并非图你什么回报,只是单纯觉得你的容貌和奴婢,以及奴婢的娘亲有几分相像之处,所以才会令他们起了怜悯之心,却没想到,他们好心相救的却是一个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你,你胡说,我根本不记得有过此事……我没有放火烧你家,我也根本不认识你的爹娘……”
“是啊,时隔这么久,九福晋您恐怕根本就想不起奴婢的爹娘长什么样子了吧?”相较于董鄂.衾璇此刻的花容失色和期期艾艾,陶沝这厢却是表现得处处泰然。“当年奴婢的爹娘好心收留您,您在奴婢家中也不过只待了数余日,的确是称不上认识的……只是,九福晋您能够‘贵人多忘事’,可奴婢却不会忘——奴婢一直记得您这张脸,还有您身边那个帮凶的脸,还有奴婢一家的灭门之仇,奴婢今生今世都不会忘!”
“……我,我没有……”董鄂.衾璇急切地想要解释,但陶沝却并不给她发言的机会——
“怎么,您还不愿承认吗?还想继续装作不记得吗?那好,奴婢再提醒您一下——奴婢姓陶,陶渊明的陶……”
“……”面对陶沝咄咄逼人的问话气势,衾璇这次干脆用双手抱住了头,一个劲儿地猛摇。“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陶家……”
“你够了!”
或许是觉得衾璇这会儿的模样太过可怜,也或许是单纯护短,更或许只是纯粹看不惯陶沝这个受到太子“特别照顾”的对象,从刚才起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九九终于跳了出来,拦在了衾璇身前——
“别仗着有人为你撑腰,你就如此不知好歹地以下犯上!”
陶沝被他吼得一滞,下意识地抬眼,正撞见对方那张五官微微扭曲的脸——
陶沝默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再次启唇,语气却是少有的平静:
“九爷,奴婢能够理解您对九福晋的那份维护之心,但奴婢刚才说的,却是句句属实,和旁人无关……”顿一下,目光直直地转向被九九挡在身后的董鄂.衾璇,加重一分语气,“如果九福晋真没有做过此事,那奴婢为何会单单记得她这张脸,而不是不去指认别人?”
九九不屑地冷哼:“谁知道你内里包藏了什么祸心?”
此语既出,陶沝突然没来由地想笑。九九这话和当年董鄂.衾璇逼她承认自己不是衾遥时所说的话几乎一样。看来这两人的确适合做夫妻,就连思维方式也如此一致。
“看来九爷对九福晋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弧度,她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不介意她与别人私奔过,还为了她宠妾灭妻,如此情深意重,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你胡说什么?!”九九不等她说完就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甚是焦躁。
陶沝收起笑,摆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迎向他:“难道不是这样吗?九爷府当年意外发生的那场大火,其实就是现在这位九福晋放的吧?而当年不幸殒命的那位嫡福晋,其实也是被这位九福晋给蓄意害死的吧?还有九爷您,恐怕也是帮凶之一呢!”
“你!!”
她这话一出口,九九当场目眦尽裂,伸手就要上来抓陶沝,陶沝本能地一怔,旁边的太子却快速起身,抢先一步无声地挡在了她跟前。
而与此同时,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孝惠章太后身旁充当背景墙的五阿哥也在这一刻突然冲上前来,死死抱住了九九:“九弟,你冷静些!”
“怎么,九爷还想要包庇杀人凶手么?”既然有人为自己“挡驾”,陶沝这厢也多了几分底气,干脆把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看来当年的那位嫡福晋也真是可怜,先是被迫当自己亲姐姐的替身代嫁,接着又被自己的夫君和亲姐姐联合害死,为的就是把姐姐堂而皇之地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