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陶沝当即有种想要立马飞奔回去向某人解释的冲动。然而她这厢才准备告辞离开,却意外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听到她要出门而正准备开溜。
虽然她和米佳慧方才的那番对话中并没有什么会暴露身份的内容,但她心中还是莫名一凛,而后大喝一声“是谁在外面?”,边叫边拔脚追了出去。可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外面那个人早已提前一步,溜得没了踪影。
陶沝不死心,又凭着直觉往前追了一段,仍是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甚至连普通的过路人都没有瞧见一个。
“小桃子!”
就在这时,米佳慧也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追了上来,“我那儿平时几乎没有旁人会来,你会不会是听错了?”
“我不可能会听错的,肯定是有人在外面偷听!那个脚步声一定是人的脚步声,绝对不会是什么动物或者风声。”在这一点上,陶沝对自己判断力还是极有自信的。
见她说的如此笃定,米佳慧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思维进一步猜测:“难不成……会是刚才那位尹大人?”
说完,便又立即自我否定了:“唔——应该不可能,这事儿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就算听到了又有什么用?”
但她的这一大胆猜测再度引起了陶沝对那位尹美男的好奇:“对了,我刚才忘了问你,那位朝鲜世子今次也一起来南苑了吗?他的风寒已经好了吗?”
“嗯,他人现在就在南苑,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就已经能够下床了,只不过……”米佳慧似有所顾忌地欲言又止。“我觉得他的病着实有点奇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陶沝听得有些迷糊。“难道风寒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米佳慧看看周围,一把拉过陶沝,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跟你说啊,那位朝鲜世子一开始的确是染了风寒没错,但之后不久,他其实已经有所好转了,可是再之后不久,他又突然间莫名其妙开始复发了……”
“恕我直言,这个不是很正常吗?”陶沝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纠结什么,因为在她看来,处于这种寒冬的气候状态,治愈的风寒就算会复发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我自然不会起疑心,可是——”米佳慧进一步压低嗓音,“就在我第二次去替他诊病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竟有一道新的伤口,虽然他身边的侍从解释说这是他下床走动时不小心划伤的,让我不要在意,但我瞧得出,那分明就是一道刀伤……你说,他明明就一直是躺在床上的,怎么会突然挨了一刀?这明显说不过去啊!”
她这话说得陶沝半信半疑。如果米佳慧没有看错,那这件事的确令人起疑——且不说他身为朝鲜世子,竟然在自己的驿馆被人给扎了一刀,最可疑的是,他挨了刀之后居然没有要上报清廷的打算,反而还刻意隐瞒……光凭这一点,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他现在在哪里?”陶沝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她干脆趁此机会去找那位朝鲜世子问问倾城的下落。
“既然你也觉得可疑,那我们不如直接去找他问一问吧?反正,我也正好有其他事想要向他请教——说不定,我们还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吧?万一……你就不怕他报复?”
米佳慧对她的这个提议抱持否定态度。
闻言,陶沝的脑海中莫名划过朝鲜世子的那张脸,她几乎是本能地下定结论:“他应该不会的!”
“你确定?!”米佳慧忍不住出声质疑,“我可不想帮你,哦,不对,是我们俩一起收尸啊——”
尽管遭到队友强烈反对,但陶沝这厢还是一意孤行,米佳慧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去见那位朝鲜世子。
朝鲜世子的临时住处正好位于米佳慧所在这间小院的相反方向,途中必须经过太子的那间院落。
在经过院门前时,陶沝无意间往里面斜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她当场停下了脚步——
因为此时此刻,她看到那个冒牌倾城就站在院子当中的亭子里,和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相对而立,像是正和后者在讨论些什么,两人脸上这会儿都带着些许明显的笑意,似乎相谈甚欢。而且这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近得不是一点点,感觉某人只要一低头,就能贴上这位冒牌倾城的前额了。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画面,陶沝心中莫名一阵火气,尤其是那位太子殿下冲冒牌倾城露出的笑容,让她觉得甚为碍眼。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想要冲上去将他们两人绑起来吊打一顿的冲动。
“哎呀——这是什么状况?”
没等她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原本走在她身旁的米加慧也发现了这一情景,忍不住惊呼出声。“小桃子,你家太子爷还真的打算换目标了啊?”
她这声动静明显有点大,那厢正站在亭子里的两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双双循声看了过来。
待发现站在门外的陶沝和米佳慧时,那个冒牌倾城先是滞了滞,而后转头瞅了边上的太子一眼,跟着看向陶沝的眼眸里又再度掠过一抹得意的笑意,而那位太子殿下的反应也是一派自然,完全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迫和尴尬,脸上依旧维持着刚才那副含笑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八目相对,四下无声,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陶沝咬了咬牙,果断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反正她刚才已经决定等找到倾城后就和倾城一起回现代去,这家伙爱跟谁在一起都和她无关!
米佳慧的目光在眼前这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方才若有所思地追着陶沝而去。
接下来的这一路,陶沝走得飞快,且用力绷着一张脸,一字不吭。
果然俗语说的好,相爱嗷嗷的容易,相处贼拉贼拉的难。她和某人之间就是这样的真实写照!
许是见她这会儿竭力压抑着自身火气,紧随其后的米佳慧一路想劝却又不敢劝,只能这样一直纠结着来到了那位朝鲜世子的住处。
但紧接着得知的消息又让她们两人双双大失所望。
因为那位朝鲜世子已经先一步面见康熙皇帝去了,要找他,恐怕得转去康熙皇帝的住处!
陶沝虽然急切地想要从这位朝鲜世子嘴里知晓倾城的下落,但还不至于作死,于是又改问那位尹美男在何处。谁想得到的答案却是尹大人一早出去了 ,至今未归。
这个结论让陶沝和米佳慧两人都觉得相当蹊跷。因为那位尹美男明明出门就比她们俩还要早,按理应该会比她们早到一步才是,难道他中途又跑去别的地方了?!
站在朝鲜世子所住的小院门外,陶沝纠结着要不要留在这里等那位朝鲜世子或尹美男回来,反正太子那里她暂时不想回去了,就算回去看到那样的场景也是给自己内心添堵。
米佳慧瞧出她此刻写在脸上的郁闷,忍不住出声指点迷津:“小桃子,我觉得你也先别太难过了,太子爷之前对你怎样,你我都看在眼里,就算他真的要变心,这未免也太快了一点!虽然那位美人姑姑的确美得倾国倾城,但他之前不也还是选了你而弃了她吗?所以,我觉得这当中必是有什么猫腻——”
“……”是这样吗?陶沝听到这话也在心里无声自问,但嘴上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自然明白米佳慧的意思,也坚信那位太子殿下先前对她的一切并非虚情假意,可是当初他选择她,多少是因为倾城不喜欢他,而如今,这位冒牌倾城主动向他示好,她真的没有这个把握,他能成功抵挡住这个诱惑,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皇太子……
正想着,两人前方的那条石子路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紧接着,一只大狗不知从哪个草丛里窜了出来,仰天“汪呜”一声,然后径直朝着陶沝和米佳慧两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当场把两人双双吓了一大跳。
陶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逃,没想到那只狗却先一步咬住了她的裤腿,一边呜呜叫,一边冲她猛摇尾巴。
这个场景莫名让陶沝感觉有几分熟悉,好像那一日,她抱着小弘映路过九九所住的小院时,也遇到过相同的境遇。
思及此,陶沝当即停下脚步,转头仔细打量脚边那只正拼命咬住她裤腿却并没有把她咬疼的大狗,果然正是她那天曾遇到过的狗狗无疑。
想起冒牌衾遥当日称呼它的那个名字,陶沝慢慢蹲下身,伸手搁到它的头顶摸了摸,并试探地开口唤它:“小银子?”
狗狗仿佛听懂了,立刻松了口,将身子朝陶沝胸口使劲地蹭,尾巴也摇得更欢了。
见此情景,陶沝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立刻伸手将那只狗狗紧紧抱在怀里:“抱歉,小银子,我一直都没能认出你……”
“呜呜呜——”
“小银子——”
眼见原本应该是一场“狗咬人”的祸事在瞬间变成了“人抱狗”,原本已经跑到数丈开外的米佳慧又重新折返了回来,拧着眉打量这一人一狗的“久别重逢”:“你居然认识这只狗?”
陶沝头也不抬地继续把狗狗抱在怀里:“小银子是我当年在街上捡到的,一直养在九爷府里,我还以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站在旁边的米佳慧给强行捂住了。
陶沝觉得奇怪,挣扎着抬起头,却见米佳慧正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
陶沝一愣,而后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前方的石子路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湖绿色的熟悉身影,而她的那张脸看起来也同样无比熟悉,正是她曾经的小丫鬟——绿绮。
绿绮这会儿也发现了陶沝,停住脚步,怔怔地遥望着她的脸庞,下一秒,两行眼泪无声滑落。
那一瞬间,陶沝原本已冲到嘴边、想用作抵赖自己当年九福晋身份的借口当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绿绮那厢也没有动,只站在原地一笔一划地冲她打手势,这个手势是陶沝曾经在装哑巴时教她的,意思是:你回来了?
见状,陶沝的热泪也跟着一下子冲出了眼眶。
莫名的,她觉得对方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卖自己。
于是,她站起身,牵着小银子慢慢走到绿绮跟前,冲后者绽开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脸——
“是的,我回来了!”
我终于回来了!
而听到她这一句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从前身份的回答,绿绮那厢也很是激动地冲她扬起笑脸,然后接着打手势——
陶沝这次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为何不说话?”
如果对方是想用她过去教她的手势来证明她是谁,那么用一次也就够了,而且相较于手势,她还是觉得开口说话来得更快也更直接一些。
没想到,绿绮的眼神因为她这句话而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好半天,她才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冲陶沝摇了摇头。
陶沝一时怔住,旋即又迅速反应过来,绿绮这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陶沝惊讶地伸手捧住对方的脸,不敢置信地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对你下的毒手?九九吗?还是那个冒牌衾遥?”
“不!”绿绮继续一笔一画地以手势回答。“是小姐!”
“什么?”陶沝这次更加惊讶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如果是九九或者那个冒牌衾遥这样对绿绮,她还觉得能够理解,但绿绮对董鄂.衾璇一向忠心,后者为何要这样对她?
但绿绮此刻的脸色却很平静,仿佛并没有因为被人这样对待而心生怨恨,虽然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苦笑——
“因为绿绮既背叛了福晋,也背叛了小姐!”
看到她比出的这个手势,陶沝整个人立时愣住了,紧接着,当年她被董鄂.衾璇放火焚烧那日的情景也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蓦地,她用力握住绿绮的手,语气带点激动地发问,原本清脆的声音也因为哽咽而变得有些黯哑:
“是不是,就因为你当年没有强迫喂我喝下那碗药,被她发现了,所以她才会对你下手的?”
“不是的!”绿绮轻轻摇头,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坚韧不拔地接着比划手势——
“是因为奴婢当年放走了关在地牢里的芷毓和小草,让他们赶去通知九爷回府……”
陶沝愣住了,眼泪也再度无声滑落。
她忍不住用力抱住对方,抱得很紧,嘴里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歉:“对不起,绿绮,对不起……”
绿绮见状也跟着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从陶沝怀里轻轻挣脱出来,打着手势安慰她:“福晋,别为奴婢担心、难过,奴婢现在很好!”顿了顿,又低头看了一眼正倚在陶沝脚边的小银子,继续比划:
“当年,九爷本想把奴婢赶出府去,是小银子在九爷面前救了奴婢,因为它只肯吃奴婢喂的东西,所以,九爷才会勉为其难将奴婢继续留在府里的……它一直都记得福晋你当年对它说过的话,你不在的这些年,都是它在保护奴婢……”
而因为她的这一提醒,陶沝也随之回想起自己当年曾说过的话——
……
“小银子,今日是绿绮姐姐救了你的命,如果以后我不在府里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
那时候,因为小银子误舔了小草的药盒,差点中毒身亡,幸好被绿绮及时发现,才救回一条狗命。陶沝当时就开玩笑似地教育过它,却没想到它竟然听得懂,而且还一直记得。
这样一想,陶沝再次蹲下身去抱住了小银子,继续痛哭——
“谢谢你,小银子!谢谢你记得我的话,谢谢你帮我保护绿绮!”
就这样哭了好一阵儿,陶沝终于想起米佳慧还站在旁边,当下赶紧起身,将她拉到了绿绮跟前:“你快帮忙看看,她的嗓子还能治好吗?”
说完,又转头跟绿绮解释:“他是太医院的刘太医,医术很好的!”
绿绮听罢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米佳慧那厢已从容切住了她的手腕,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后,她慢条斯理地给出了最后诊断——
“……是致命□□入喉,但因为摄取的分量不多,所以最后只伤了声带……”
说完,同情地看了绿绮一眼,转向陶沝继续说:“给她下毒的这个人,显然是要她的命!”
闻言,陶沝顿时扭过头去看了绿绮一眼,后者显然也听到了米佳慧给出的这个结论,脸色明显变得有些暗淡,看得陶沝格外心疼。她重新转过脸去期待地盯着米佳慧:“那她是不是还可以治好?”
可惜话刚说完便遭到了米佳慧泼来的冷水——
“喂,你真当我无所不能啊?这是药物毒性后遗症所造成的哑症,一般都是不可逆的!而且,她中毒的时候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如果是当时下的毒,我或许还有办法医治她,但如今,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陶沝满腔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扑灭,当下重重地咬了咬唇:“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米佳慧肯定地冲她摇头:“虽然我的医术的确不错,但我也不是神仙……”
她这句话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替绿绮治疗的念头。
陶沝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还是转过身去强笑着安慰一旁的绿绮:“你别担心,就算这宫里的太医治不好,我也会让太子爷帮你找其他名医治好你的……”
米佳慧这次不等她说完就在旁边插嘴:“你刚才不还说自己已经和那位太子爷闹僵了吗?你确定他现在还会帮你?”
此语一出,陶沝脸上顿时有些尴尬,而后立马转过头去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真是坏心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况——”米佳慧权当没见着她的白眼,直接扭头看向一旁正满脸讶然的绿绮,补充一句,“就算太子爷肯帮你,你就不怕她会告诉九阿哥你真正的身份么?”
她这句话显然是点在了要害上。陶沝一怔,本能地转头看向绿绮,神情明显有些犹豫。
而绿绮那厢见状,当即用贝齿咬住下唇,眼神极其坚定地冲陶沝比划手势:
“请福晋放心,如果你不愿意,奴婢不会告诉九爷的!”
陶沝自然看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当下面露欣慰地冲她嫣然一笑:“绿绮,谢谢你……”
“我说小桃子,你们俩能不能别在我面前用这种另类的方式交谈——”由于眼前这对主仆间的相处模式实在太过诡异,米佳慧这会儿忍不住出声抗议。“最起码,你也要告诉我她到底在比划什么啊,否则,你们一个用手势,一个用声音,我会以为你们有病的!”
“你——”才有病呢!
被她这样一说,陶沝本能地想要出声反击,谁料才起了个头,就被一个从远处传来的熟悉嗓音给先行打断了——
“桃子姑娘,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