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正打算向某人证实自己的这个猜测,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眼前便一阵金星乱冒,先前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太子也瞧出了她的不适,立刻打开摆在手边那张小桌上的其中一个瓷罩,里面是一碗陶沝入睡前才喝过的浓稠汤药,尚存一丝热气。
太子直接将那碗汤药递到了陶沝嘴边,“太医说,这药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喝一次,既然你这会儿已经醒了,那就赶紧喝了吧……”
话未说完,他自己便先行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点点不自然。
可惜陶沝这会儿的心思全集中在那碗黑糊糊、看起来就很苦的汤药上,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这一小细节,也没有听出对方这句话里的歧义。末了,她抬起头,将目光从药碗移到某人脸上,扁着嘴小小声地提议,表情憋屈得就像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小媳妇儿——
“这药……能不能不喝?”
她此语一出,太子那厢先是斜斜挑了挑眉,跟着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莫名笑了起来,语气也明显夹杂着一丝暧昧:“看来,你是更中意我用别的方式喂你?”
呃?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陶沝立刻又回想起某人先前嘴对嘴喂自己喝药的场景,脸颊再度绯红如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似乎没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可惜,我刚才还特地命他们准备了某些人最喜欢吃的桂花糖年糕,想着等她喝完这副药之后可以替她嘴里去去苦味……”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摆在小桌上的另一个瓷罩也打开了一半,摆在里面的正是一碟陶沝最喜欢吃的桂花糖年糕,已经切片,上面还额外多撒了一层厚厚的桂花糖。
见到吃食,陶沝眼前顿时一亮,但还没等她出声说些什么,就见那位太子殿下脸上已然露出一副十分惋惜的表情,跟着又迅速把刚打开一半的瓷罩给重新扣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喝药,那这碟去苦味的点心你恐怕也同样不需要了,如此,便吩咐他们撤下去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丹眸至始至终未曾停留在陶沝脸上,但神情又是少有的从容,像是已经笃定了后者一定会选择缴械投降。而事实上,结果也的确如此,一看到糖年糕,陶沝便立马丧失了原本还想要反抗的斗志,瞬间丢盔弃甲——
“等一下!我喝——”看在桂花糖年糕的份上,她忍!
陶沝说着,还不等某人再次开口,便先一步伸手扶住了前者递到她嘴边的那只药碗,将里面看似难喝、实际也的确苦得要命的浓稠药汁给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呵——”太子见状忍不住嗤笑出声,跟着拿帕子替她擦干净了嘴角,然后在后者一脸期待的神情中,将瓷罩里的那碟桂花糖年糕递到了陶沝手里,顺带自嘲打趣:
“总觉得在你眼里,这些吃食的魅力似乎比起我这位太子爷还要更大一些呢!”
陶沝闻声瞥了他一眼,咬咬下唇,权当没听见。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拐着弯儿地骂她贪吃。
见她默不作声,只顾埋头大快朵颐,太子那厢再度嘴角勾笑,没再说话。直到陶沝把一整碟的桂花糖年糕全部吃完,重新抬起头时,才发现某位皇太子殿下似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陶沝下意识地反问,嘴角还沾着点点桂花糖沫。
太子注意到了,丹眸顿时凝在她的嘴角不动,末了,又睨了一眼她手里的空碟子,淡淡发问:
“这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嗯,好吃极了——”说起自己的最爱,陶沝立刻忙不迭地点头,不遗余力地连声称赞。“杭城的桂花糖年糕通常是用藕粉做的,软糯香甜,黏而不腻,入口即化……你要不要也尝尝味道?”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面前那只已经被她风卷残云的空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瞧她这话说的,明明都已经把糖年糕吃完了,还跟人瞎客套!
不过旁边的太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或者说,后者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陶沝那沾着桂花糖沫的嘴角了。
这会儿听到陶沝说的这句话,他的眼神莫名一动,一句满含深意的话也跟着脱口而出: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的确是有些想尝尝味道了……”
咦?这家伙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陶沝显然没能体味出对方话里的深意,听他这话一出口,整个人当场傻住,连声音也莫名添了几分怯意。“可是,我已经全部吃完了……”
这家伙既然想吃怎么不早说,难道是因为刚才见她吃得太开心所以才不好意思说吗?可她记得,这家伙平时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啊……
“……无妨……”
就在陶沝满心纠结之际,太子那厢却再度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说辞。他此刻的眸光深邃而温柔,闪烁着朦胧的色彩,如同月夜里平静的海面,衬着皎洁的弯月,微微泛起波光,梦幻且迷离。他伸出手,拇指的指腹直接抚上陶沝的唇瓣,然后凑近,将他那犹如红枫般的薄唇直接贴在她嘴角沾着的桂花糖沫上,轻轻舔舐:
“……我只要尝尝味道就好……”
“唔……”那一瞬间,陶沝大脑的思绪仿佛化为了一团雾气。
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直接融化在了对方深邃迷离的眸光之中,直到某位太子殿下重新抬起头,她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的确,很甜……”
许是她这一刻的呆怔表情直接取悦了某人,后者微微眯眼,满意地咂嘴感叹,嘴角也向上勾起了一个如新月般的迷人弧度。
末了,他忍不住勾起指节在陶沝的唇瓣处轻轻划了一下:
“好了,东西已经吃完了,味道也尝过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距离桃花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呢,等你再醒来,应该就能到了……”
他说着,重新帮陶沝盖好了被子。
“听说桃花苑里的那些桃花如今已开了有大半,你这次过去正好可以看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双明澈的琥珀丹眸里浸润着满满温柔的光芒,温柔得好似能溢出水来。
陶沝刚刚才恢复少许的理智又毫无戒备地再度沦陷其中,直接忘了自己前一秒才被某人强吃豆腐的尴尬。加上吃饱正好犯困,所以,在听着从窗外规律传来的马车轱辘的转动声中,陶沝又窝在某人怀里睡着了。
睡意朦胧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人抱了起来,然后,在她的额前轻柔地落下了一吻——
“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这个人的声音极其温柔,也熟悉,只是因为意识模糊的关系,陶沝一下子想不起对方究竟是谁。
再接着,那种铺天盖地的倦意和晕眩感又再度袭来,她很快沉入了梦乡。
等到陶沝再一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当然,也不是完全陌生,而是她之前曾住过几日的桃花苑的那间屋子。
太子这次没在她身边,而且屋子里也没有旁人。
正疑惑之际,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外,是米佳慧和尚善。
“小桃子,你终于醒了?”
看到陶沝这会儿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米佳慧的双眼顿时一亮:“太好了,我们正愁要怎么喂你喝药呢?”
陶沝因为没想到会先看到这两人,脑筋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也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歧义,只本能地反问:“这是哪儿?”
那两人闻声对视了一眼,小太监尚善先行开口答话:“格格忘了么?这里是桃花苑,太子爷昨儿个连夜坐马车送你过来的……”
陶沝愣了一会儿,总算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之前在马车上发生的那些事,再度反问:“那太子爷人呢?”
闻言,那两人又再次对望一眼,这回换成了米佳慧出声:“太子爷他,这会儿正在后院看桃花呢……”停了停,见陶沝并没有质疑她的话,而是露出一副“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又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道:“小桃子,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先把这碗药给喝了吧?”
一听又要喝药,陶沝这厢立马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头,很是怨念地瞪了一眼此刻正被小太监尚善端在手里的那碗汤药:“我能不能不喝?”
说完,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与两人商议,“反正太子爷这会儿也不在,你们俩就当我已经喝了呗——”
“这可不行!”不等她说完,米佳慧已率先出声反对,态度很是坚决。“孙院使之前可是再三强调过你这药不能断,隔两个时辰就得喝一次——”
“就是就是,格格您就饶了奴才吧!”尚善这会儿也在一旁帮腔,“太子爷也再三嘱咐过奴才,说格格若是不喝,就让奴才提头去见他——”
嘁!陶沝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对这一威胁表示不信:“这不过也就是他随口说说的吧?你若真的提头去见,肯定是把他自己吓得半死……”
“扑哧——”因为没料到她会蹦出这样一句话,米佳慧那厢忍不住乐出了声,末了又补上一句调侃,“小桃子,这句话你可敢当着那位太子爷的面再说一次?”
陶沝闻声嗔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只噘着嘴继续冲尚善抗议:“反正我就算不喝药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你瞧我之前也没喝药啊,最后还不是自己醒来了吗?”
谁想她这话一出口,那两人的脸色却是双双一变,尤其是米佳慧,嘴角的笑容再度变得古怪起来。在又一次气氛诡异地两相对望之后,米佳慧朝尚善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而尚善则是叹了口气,重新转过头来冲陶沝发话:
“格格,太子爷说您若是不喝,那他特意准备的那些桂花糖年糕也就不用给您了……”他一边说,一边不知打哪儿变出了一碟陶沝最喜欢的桂花糖年糕,末了还意有所指地再补一句,“太子爷还说,倘若格格实在不肯喝,他倒是不介意亲自过来给格格喂药的……”
嗨?!陶沝万万没想到某人竟会如此无赖地一再拿喂药威胁,但她也不想当着这两人的面被那位太子殿下强行嘴对嘴地灌药,于是只能选择无奈妥协——
“好吧,我喝就是了……”她满不情愿地接过尚善递给她的药碗,嫌弃地看了一眼里面黑糊糊的汤汁,跟着又瞟了一眼尚善手里的那碟桂花糖年糕,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一整碗药给灌了下去。
待她配合地喝完药,尚善这才满意地递上手里那碟糖年糕,收起药碗准备离开,而站在一旁的米佳慧却是没动,反而还在陶沝的床头坐了下来,显然是还要再留一会儿。
见此情景,尚善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米佳慧那厢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先一步开口道:“尚善公公请放心,我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的……”
尚善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眼神微微一动,低头朝陶沝行礼:“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恭恭敬敬地退出门去,还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陶沝直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有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叫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米佳慧挑了挑眉,答得有些漫不尽心:“也没什么,就是小桃子你之前救活小阿哥一事,这几日在宫人中间又传得风生水起,他们都说你很可能是神人转世,连死掉的人都能救活……”
我勒个去,这宫里的谣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惊天地泣鬼神!
陶沝自觉接受无能,倘若再这样传下去,恐怕过不了不久,她就会被众人抓去祭天了!
米佳慧许是也看出了她此刻的无语,“嘿嘿”一笑:“不过也有一种传言相对正常些,他们说你应该是跟我学了不少医术,所以才能及时将人救活——”
这个猜测至少还比较靠谱些!虽然也没全猜对!
陶沝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嘴上却是直接转到了另一个话题:“那孩子已经没事了吧?”
鉴于弘映那孩子的身份,她之前一直强忍着没敢在太子跟前多问,如今太子不在,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打听一下。
米佳慧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弘映,当下不由自主地再度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托你的福,那孩子现在好的很,比你可好多了,能吃能睡的……”
话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陶沝的目光瞬间染上了一层深意——
“你说你,之前不是再三强调过自己对那位十四阿哥没什么想法吗?既如此,那你干嘛还要费尽心力地去救他那个孩子?若非我和太子爷及时赶到,一命呜呼的人可能就变成你了……”
“怎,怎么会?”陶沝直觉对方是在夸大其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笨蛋知道什么?”见她明摆着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米佳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太子爷之前一直不眠不休地守着时辰喂你喝药,你早就去阎王爷那儿喝茶了,哪还有现在啊?”
“你说什么?!”陶沝怎么也没想到这当中竟还有这样的□□,当即有些不知所措。“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昏睡的时候,都是太子爷喂我喝的药?”
“自然!”米佳慧答得甚是笃定,“你瞧你醒着的时候都不肯乖乖喝药,昏过去之后更是灌不进去半滴,若非太子爷想到办法强行喂你喝药,你以为你能撑到现在?”
尽管米佳慧没有明说,但陶沝心里大概也能猜到那位太子殿下究竟用的是什么办法。
难不成,在她醒来之前,那位太子殿下都是当着众人的面嘴对嘴为她喝药的?!
难怪她刚才说自己不喝药也会醒的时候,米佳慧和尚善两人脸上的表情会如此奇怪,原来竟是如此……呜呜,她的脸全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正当陶沝满脸窘迫之际,米佳慧那厢又再度出声,话题还是围绕着那位十四阿哥打转——
“小桃子,你对我说实话,你和十四阿哥是不是真的……”
“我和十四阿哥是不可能的!”
虽然米佳慧的话没有说完,但聪明如陶沝,自然已经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当下立刻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的话头,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白:“我会救弘映阿哥也不是因为十四爷,而是因为那孩子本身命不该绝——”至少,不该现在早夭!
米佳慧没有错过她此刻饱含在话里行间的那份坚定,眉峰不由自主地一扬:“可是,在外人看来,你那样的举动定是对十四爷有心……”
不得不说,她得出的这个结论和那位太子殿下先前总结的大同小异。
陶沝扁了扁嘴,答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给出的理由却很充分,态度也坚决:“我不会到十四阿哥身边去的,因为他已经是八阿哥那边的人了……”
虽然她始终不明白十四阿哥为何会选择加入八爷党,而且还如此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