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陶沝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或是早起脑子不清醒——
若不然,又怎会看到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她甚至可以笃定,他们俩肯定是来找她的,因为放置经书的这间佛堂,位于宁寿宫的单独小院里,就只有一个院门可以进出,而现阶段,负责在这间佛堂内整理经书的,也就只有她一人。
不过下一秒,陶沝就觉得八阿哥的脑子可能也孬了——他和隆科多这样公然走在一起真的好吗?
难道他生怕别人不知道隆科多是他的人?还是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所以不会怀疑他们,亦或是,他觉得不刻意避嫌反而能证明他们俩之间没有私交?
陶沝越发觉得自己难以理解这些皇室成员的想法了。
而那两人一进院就看到陶沝和四阿哥两人正相对而立,中间仅隔着一道门槛,当下也是一愣,但八阿哥的反应能力显然比常人快一些,也擅长给旁人打圆场,于是先其他三人一步笑着开口道:
“我今日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佟佳大人,他说想见绛桃姑姑一面,解释一下之前的误会,但又怕姑姑心存埋怨之意,所以我就陪着他一起来了……”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陶沝说的,说完才转向站在一旁的四阿哥,语气明显意有所指:“没想到四哥竟也会在这儿,看来四哥今日倒是相当得闲……”
一听这话,四阿哥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僵,但立马就被不留痕迹地掩饰过去了——
“我今日是来给皇祖母送佛经的,不过皇祖母刚才让我把佛经送到这间佛堂里来,却没想多会在这里遇见这位绛桃姑姑,我有些奇怪,就随口问了两句……”
他这话一出口,陶沝的嘴角顿时止不住地微微抽搐,这对“仇敌”兄弟俩给出的理由明显都是现编的,而且编得相当牵强,牵强的她都无力吐槽了。
“是吗?”但令陶沝佩服的是,八阿哥那厢听罢却是笑得格外儒雅,仿佛并没有听出四阿哥这番解释里的不妥。“我听闻绛桃姑姑已经被太子送来这里三天了,四哥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四阿哥闻言愣了愣,旋即又迅速恢复了原有的冷漠:“八弟说的是,我这几日一直都在房中专心抄写经书,倒是没能及时得到消息……”
八阿哥听到这话又是一笑,但并没有拆穿四阿哥的谎言,反而还顺着他的话往下道:
“那四哥现在应该已经知道绛桃姑姑的事了吧?如果四哥已经送完了佛经,不妨和我一起去皇祖母那儿坐坐,正好让他们父女俩单独待一会儿,把之前的误会解除……毕竟,父女哪有隔夜仇啊……”
他最后这句话听得陶沝的嘴角再度抽搐不已。如果她没记错,原话难道不应该是夫妻吗?
“……”四阿哥这次没有立即应声,只佯装漫不经心地侧头看了陶沝一眼,眼神意味深长。陶沝见状愣了愣,旋即便突然反应过来前者是在担心她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个隆科多。这个想法令陶沝的心头莫名一暖,她立刻堆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但话却是朝着那位八阿哥说的——
“八爷说的是,奴婢正好也有些话想单独和阿玛说呢……”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瞄着此刻跟在八阿哥身侧,神色明显有些局促的隆科多,脸上始终笑意盈盈。“……还请八爷放心,奴婢既为人女,自是不可能会记恨自家阿玛的……”
“如此甚好!绛桃姑姑既是明理之人,那佟佳大人也就不用担心了……”
八阿哥这样说着,回头用安抚的眼神瞥了一眼身后的隆科多,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意味不明。
陶沝直觉这位主肯定没安好心,但她心中也确实有些好奇他今日的来意,所以她决定先按兵不动,稍后看看具体情况再见招拆招。
四阿哥此刻大概也抱持着和陶沝同样的想法,看向八阿哥和隆科多两人的目光也同样意味不明。
而见他一直不吭声,八阿哥那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带深意地打量他,“怎么,四哥这会儿不愿走么?”
四阿哥闻言愣了愣,本能地矢口否认:“……自然不是!”
见此情景,站在一旁的陶沝觉得自己有必要助自家四四大人一臂之力,让他免遭被八阿哥猜疑的凶险,毕竟,在从今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家四四大人和八爷党的表面关系似乎还是不错的,她不能让他在八爷面前暴露了。
于是,陶沝立刻抢在八阿哥再次开口主动上前一步,朝四阿哥福身行了个礼:“请四爷放心,虽然奴婢以往做事的确是粗心大意了些,但您刚才已经强调了好多遍这是太后要的手抄佛经,奴婢一定会照您的吩咐小心存放的……倘若您下回过来时,发现这些佛经有丝毫损坏,大可以置奴婢的懈怠之罪,奴婢甘愿受罚……”
她这话一出口,聪明如四阿哥,自然也听出了她的用意,他佯装一脸不放心地将原本捧在手里的那几本佛经交给了陶沝,语气也是相当冷漠:“这是你自己说认罚的,万一真的损坏了,别以为你是太子的人,爷就不敢罚你……”
说完,也不待陶沝答话,便直接朝站在台阶下的八阿哥走去,跟着在他跟前站定,佯装不经意地解释:
“之前雷孝思在我府里养病,我见这个奴才做起事来粗手粗脚,令人不甚放心,这几本佛经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手抄本,要是受了损,皇祖母怪罪下来,她可承担不起……”
八阿哥听罢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动作极其优雅地朝四阿哥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一道往院外走去。
没走出几步,八阿哥那带笑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似乎并不介意后方的陶沝听到:
“四哥倒是好心,还担心这个奴才会受罚……”
话音未落,就听四阿哥已紧随其后给出否认:“我可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她犯了错,太子护她心切,到时候会反过来怪到我头上,说我原本拿来的就是本破损的,我岂不是冤枉……”
“呵——四哥说的是,太子对她倒是痴心一片,这也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说话间,这两人已一同出了小院。只剩下陶沝和那位隆科多还各自站在原地。
陶沝将目光从院门处慢慢移回到站着院子中央的那位隆科多脸上,此时此刻,他似是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不过他看她的眼光明显带着轻视,显然是不太看得起她这位名义上的养女。
陶沝也同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佟国维次子,却在当年的《雍正王朝》里因剧情需要,硬被设定成佟国维的侄子,而且还因此上演了一幕叔侄相残的戏码。
佟佳氏一族的先辈虽为汉人,但因助□□哈赤征战有功而被抬为汉军旗,在清初甚至享有“佟半朝”的威名,即便那位佟国维如今已经失势,可整个佟佳氏一族在朝的官员人数并没有因此大规模削减,换句话说,佟佳氏一族的影响力仍在。
对方看不起她,这情有可原,一是因为她是汉人,二是在他眼里,她大概和那些以美色祸国的女子差不多,尤其她还长得一点都不美。
可令陶沝难以理解的是,这位日后助自家四四大人秘密争储并成功继位的重要功臣之一,眼下怎么会跟那位八阿哥走到一块儿去,难道先前佟国维失势一事,还不足以让他们这些佟家人受到教训么?
她正这样想着,那位隆科多已先一步有了动作。他踱步走上台阶,差不多走到四阿哥刚才站过的位置站定,昂着头,自高而下地看着她,目光明显透着不耐:
“八爷让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放弃现在这个身份,最好乖乖听他的话……”
他此语一出,陶沝几乎是本能地认定,这句肯定不是那位八阿哥的原话,八成是这位隆科多自己的台词,
因为以那位号称“温雅君子”的八阿哥的交际手腕,即使对方有明确把柄握在他手里,他也会把话说得相当谦恭,让旁人坚信他的诚意不假。就像当年他明知道她和太子有染,在九爷府后花园劝说她“戴罪立功”时,用的口气也是极其温和委婉的,和这位雍正朝的国舅爷的说话方式绝对是云泥之别。
所以陶沝立刻笑了起来,和隆科多此刻满是不解且带点厌恶神色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半晌,陶沝收起笑,抬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的脸,语出沉静:“隆科多大人,奴婢原本还对此事有所怀疑,你这句话倒是完全证实了奴婢的一番猜测……”顿了顿,也不等对方开口,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大人倒是对八爷忠心耿耿,即使被当作踏脚石也无所谓么?”
她最后这句话显然让隆科多脸上原有的不满之色变得更加浓重起来,连带语气也更加不耐:“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相较于隆科多的恼羞成怒,陶沝这厢却是好整以暇地从容反问,“奴婢身为您的养女,但您这位名义上的养父却在朝堂上公然质疑奴婢的身份,别的不提,这跟自掘坟墓又有什么区别?”停了停,见他似要插话,又抢先一步强行开口:“就算这是八爷指使您做的,但隆科多大人难道就不会替自己想一想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隆科多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住了,但陶沝已经猜到他接下来应该是想问,她为何会知道那件事是八爷指使他做的,所以她很配合地给予了解答——
“这很简单啊,知道奴婢真正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奴婢当初入宫的身份是四爷帮忙安排的,如果这是他指使的,那对他来说也是自掘坟墓,而且奴婢觉得四爷应该不会大人您一样,如果他只是对奴婢不满,不会把大人也一起牵扯进来,毕竟当初收奴婢做养女一事,是他去拜托大人您的,这一点,万岁爷派人一查就知道,所以,只可能是奴婢的仇人……”
“仇人?”隆科多听到这话总算有了明显反应,“你的意思是,八爷是你的仇人?”
“没错!”陶沝毫不犹豫地点头,并当着他的面继续直言不讳,“奴婢的敌人现阶段有两个,九福晋董鄂.衾璇是明面上的那个,而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八爷……但奴婢想着,那位九福晋说的话,大人您恐怕是不会听的,毕竟以佟佳氏一族的地位,还不至于去巴结一个小小的董鄂氏,所以指使大人的,就只可能是八爷了,而大人刚才说的那句话也正好证实了这一点……”
隆科多大概没想到她会分析得这般准确,好奇心也跟着一下子飙升:“可八爷怎么会是你的仇人,你不是……才入宫没多久么?”
陶沝闻言冷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眼光也染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看来大人并没有奴婢想象中的那般受八爷信任嘛,要不然,大人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是,八爷应该是不可能告诉大人奴婢真正的身份的,毕竟,奴婢当年可是差点间接死在他手里呢……”顿一下,见对方蓦地瞪大双眼,又再添一句,“所以,大人觉得,奴婢会乖乖听自己仇人的话吗?”
隆科多这次盯着陶沝没出声,看她的眼神也已从刚才红果果的鄙视变成了探究。
陶沝也继续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但语气却是一转,从嘲讽转为了犀利——
“所以,大人,您不会真的以为跟着八爷会有什么前途吧?若真是这样的话,大人您这次也就不会被他推出来当垫脚石了……大人您可别告诉奴婢说,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损的都是您,而八爷自己却是毫发无损……”
也不知是不是被陶沝这话戳中了痛点,原本还保持冷静的隆科多突然变得有点气急败坏起来:
“你,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全都告诉八爷吗?那样一来,你的这个身份……”
“呵——隆科多大人,看来您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万岁爷,您不会真的到现在还傻傻相信奴婢会在乎您这个养女的身份吧?”听出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陶沝这厢却是忍不住再度笑了起来,“请恕奴婢直言,奴婢可是一点都不在乎您把这些话告诉八爷呢……您以为万岁爷今次为何会把奴婢送到太后这里来?真的是因为听信了你的奏言,所以才把奴婢从太子身边带走,然后打发奴婢来这里整理佛经的么?不,奴婢可以明确的告诉您,万岁爷既然把奴婢送来宁寿宫,那就说明奴婢这个养女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万岁爷已经知道了奴婢的真实身份,以他的个性,若是真的容不得奴婢,那么,不管奴婢是不是佟佳氏养女的身份,他都一定会把奴婢给砍了的……因此,奴婢如今有幸能保得这条命,是万岁爷大发慈悲,既然连万岁爷都不追究奴婢的身份了,您觉得,您和八爷的这种威胁还会对奴婢有用吗?”
此语一出,某人顿时犹如遭雷劈一般僵在原地。良久之后,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开口:“这,这怎么可能?你,你……”
“怎么,大人不相信奴婢说的话吗?”陶沝倒是不意外他有这样的反应,依旧维持刚才的语气往下道,“不错,奴婢之前的确是需要一个旗人的身份,但那不过只是为了能让奴婢成功入宫,而现在,奴婢人已经在宫里了,太子爷也对奴婢宠爱有加,就连万岁爷也对此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觉得奴婢还需要这个佟佳氏养女的身份做什么呢?”停了停,“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应该小心的,反而是大人您才对……因为奴婢都能猜出是八爷在背后指使,大人觉得万岁爷猜不猜得出来呢?”
隆科多被她这话说得狠狠一怔,脸上的神色也明显有些惊惶不安起来,但他还是强撑着反驳:“你,你胡说……”
“呵——奴婢真的是胡说么?”陶沝再度冷笑着反问,“奴婢听闻,大人先前曾与大阿哥交好,还因此惨遭万岁爷痛斥,如今,您居然又转投八爷门下,看来是还没有吸取教训,准备‘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语毕,迎上对方一脸惊愕的表情,忍不住又加重了一分语气,“奴婢说这些话的意思,纯粹是为了大人您好,倘若不是看在四爷的份上,奴婢早就怂恿太子爷去找佟佳氏一族的麻烦了……别的暂且不说,就凭您那位国舅爷阿玛先前在废太子时说的一番话,太子爷就不会放过你们,倘若他真的赶尽杀绝,您觉得佟佳氏一族还能坐稳这‘佟半朝’之名么?所以奴婢才觉得,您真该好好感谢四爷才对,至少,四爷看在那位孝懿仁皇后的份上,对您还是相当尊敬的,要不然,刚才也不会特地跑来劝说奴婢千万不要跟大人您计较,不像大人您,自掘坟墓不算,还把四爷也一并拉下了水……”
看在这位雍正朝国舅爷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陶沝不遗余力地向前者灌输了她家四四大人这次以德报怨的认知,而她这话一出口,隆科多那厢明显滞了滞,眼光也跟着莫名闪了闪,但却始终没吭声。
陶沝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主动发问:“其实奴婢有些好奇,大人为何要帮八爷做这种事呢,是八爷许了大人什么好处吗?”
听到这话,隆科多立刻冲陶沝扬了扬眉,还摆出一副倍受侮辱的模样。
但陶沝却没被他骗过去,反而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事实:“不然,难道大人要奴婢相信您对八爷是一片赤血丹心,完全不求任何回报的么?”
她说这话的语气相当理直气壮,但隆科多听完之后还是没开口,虽然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微松动。
陶沝表面继续目不转睛地直直迎视着他,但心里却莫名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眼前这位雍正朝国舅爷至少会表现出对那位八爷的一些不满,但从他这会儿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仍没有要摈弃旧主、另觅良主的想法!
或许,儿子就是儿子,侄子的确是有可能会和自家叔叔反目,但儿子和自己亲生父亲反目的却是少之又少,尤其还是像佟佳氏这样的世家……
不过,如果所谓的历史进程真的注定不能改变,那么这位雍正朝的国舅爷日后也一定会和那位十四阿哥一样“半路出家”,所以她一定得想办法把对方早点争取到四四大人这边来——既然她说服不了死忠于八阿哥的九九和十四,那最起码,也要把这位隆科多给尽快扳回正道!
想到这里,陶沝再度开了口,但这一次,她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温软许多——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奴婢虽然才疏学浅,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太子爷和佟佳氏一族向来不亲近,一旦上位,佟佳氏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处,而目前与太子爷正面对立的就只有八爷,俗语云,‘敌之敌者,即友’,所以奴婢想着,大人这样做应该也是为了佟佳氏一族的将来考虑吧?”
她这话出口起到的效果明显不错,隆科多听罢当场一愣,随即看向陶沝的眼神也有了明显变化,但还是没作声。
“可是——”见对方此刻对自己的话有明显动容,即使没开口,陶沝心中也因此生出了一丝成就感,于是又赶紧趁热打铁地积极继续,“大人这样做虽然无可厚非,但奴婢却觉得,一个好的主子,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忠臣去涉险的,难道大人和八爷打算仿效三国时期的周瑜和黄盖吗?只是……大人有没有想过,万岁爷可不是曹操,不会因为你们两个上演一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就会选择相信你们的……”
事实上,现阶段的那位康熙皇帝,根本就是对八阿哥处处提防,更别提相信他了,一旦出了什么坏事,他恐怕都会先套到那位八阿哥身上,可怜后者对此似乎还不自知……
“恕奴婢直言,明眼人应该都能看的出来,如今的八爷大势已去,断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了,所以,奴婢觉得,大人还是应该还是早日另觅良主才对……”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提议说得过于直接,话音未落就遭到了对方的一声冷哼:“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
而听到他这声评价,陶沝也又一次笑出声来,但语气还是维持之前的温软:“呵——隆科多大人,到底是奴婢妇人之见,还是您自己目光短浅,被所谓的利益冲昏了头脑,看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了呢?难道先前废立太子一事,还不足以让您看清万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吗?”
“……”
“百官共同举荐一人,这本就是帝王大忌……不错,历史上的确有百官保举太子成功的前例,但您不妨仔细想一想,那些都是什么样的皇帝?您再想一想,当年的鳌拜鳌中堂,想想明相和索相,您觉得,当今万岁爷真的会是那种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的‘软骨头’么?”
“你,你竟敢——”
或许是因为这句“软骨头”的评价太过狂妄无礼,隆科多当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陶沝,嘴唇不停哆嗦,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了。
但陶沝并没有理会他断断续续的指责,反而还接着一口气径自往下道:
“恕奴婢直言,八爷先前联合百官保举自己当太子的做法,在万岁爷看来,根本就已形同‘逼宫’无异,您认为以万岁爷的强势性子,能忍得下这口气?他之所以撤掉您那位阿玛的职务,无非是因为国舅爷代表的佟佳氏一族是八爷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只要国舅爷一倒,就相当于是砍掉了八爷的左臂右膀,这也是他想让八爷及八爷一党身后的所有拥护者彻底死心,就跟他当年赐死索额图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在杀鸡儆猴,是做给太子爷和八爷看的,像万岁爷这样的人,除非是他自己把权利给出去,否则,别人是绝对不能来抢的……既然他当年不希望太子的势力超过自己,如今也同样不会让八爷‘功高盖主’…您以为他为何要复立太子,当真只是因为宠爱太子的缘故么?呵——宠爱倒是不假,但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把太子爷再度立起来当靶子的,因为太子爷一倒,下一个靶子就是他自己……”
或许是因为涉及到那位太子殿下,陶沝这番话说得相当义愤填膺,话刚说完就发现眼前的隆科多正用一种极度惊异的诡谲表情死死地瞪着自己。
那一瞬间,陶沝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为何要把这种话说出来,而且是说给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她信任的人听,万一被他告发到那位康熙皇帝跟前去,恐怕她连明天的太阳都别想瞧见了……
或许,她应该放弃把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给扳回正道的念头,就让他继续在八爷的支持队伍里好好待着,这样一来,就算他跑去那位康熙皇帝跟前告密,后者也不见得会轻信于他。反正历史进程终究是会按照它自己既定的轨道转动的,轮不到她这个穿越者来瞎操心。
这样一想,陶沝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本强硬犀利的语气也转而变得淡淡:
“算了,大人若是不信,就当奴婢说的这些话都只是些妇人之见吧……天色不早了,奴婢还得继续为太后抄写佛经,还请大人自去,奴婢就不远送了……”
说罢,陶沝转身就想进屋,谁料,还没等她迈出脚去,却被对方先一步出声唤住了——
“等一下!你为何这般坚信八爷一定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