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是说这间库房的钥匙?”白子涵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外她提出的这个问题,“钥匙自然一直都是在我这里,不过……”他像是明显犹豫了一下,“先前把你送来这里的时候,我给了茱萸,茱萸回去后就把钥匙还给了我,不过我当时正准备上台唱戏,所以就随手把它搁在了梳妆台上,回来时它也还在那里……”
“……”听他这样一说,陶沝当即有些沮丧。因为这样说来,只要在他上台唱戏期间进过他房间的人,谁都有机会可以拿到库房钥匙。原本她还以为至少可以将嫌疑人的范围大幅度缩小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上台前和下台后,钥匙一直都在你的房间里,可你在台上唱戏时,它是不是也一直都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这一点,你应该就不能确定了吧?”
白子涵被她这话绕得明显怔愣了一下:“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这钥匙有什么问题么?”
“嗯!”陶沝笃定地朝他点点头,“因为有人进来过这里,在你带人来抬这面大鼓上场之前……”
“什么?!”白子涵这次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个内鬼?!”
“没错!”陶沝再次笃定地朝他点头,“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体意思就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想借你们戏班这次进宫唱戏对太子爷不利,但他们并没有提到那位主子是谁,而我当时也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敢偷瞧他们的模样,加上他们说话时也刻意压低了嗓音,我实在辨不清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我只知道那个内鬼应该已经在你这个戏班里待了很长时间,而且你应该也挺信任他的……”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见白子涵又是一愣,想了想,又趁机再添一句,“另外,还有一个算不上是证据的证据,他们两人离开时,我瞄见那个内鬼脚上穿着一双墨色绒布靴……”顿一下,“方才你带人来抬这面大鼓时,我也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人,好像就穿着和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墨色绒布靴……”
陶沝最后这句话里隐藏的线索再度让白子涵倍感意外,脸上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那你的意思是,今日穿类似靴子的人都有嫌疑?”
“没错,至少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也不排除他眼下已经换了鞋子,因为我总觉得他穿那双鞋子好像有些古怪……”陶沝有条有理地分析,始终保持最平静的语气,“但我想,他一定是你身边很亲近的人,因为我听到他说,你对绳子断裂一事已经起疑,可并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是吗?”
“对!而且他还说,他曾拐着弯地劝你帮他们背后那位主子做事,但被你拒绝了……”
“你说什么?”一听到这话,白子涵的脸色霎时刷白,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外边先一步传来了敲门声——
“班主,您在里面吗?”
说这话的人应该年纪不大,而且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陌生,至少,陶沝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不过白子涵应该是认得对方的,因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动,而后咳了一声,这才将脸转向门外沉声发问:
“在!有何事?”
“万岁爷刚刚遣人过来,请您去前面问话!”
白子涵听罢当即滞了滞,继而回过头来和陶沝对视了一眼,又继续朝门外追问:“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那位公公没有明说,小的也不太清楚!”
鉴于没能从门外那人嘴里得到什么有用情报,白子涵这次明显皱了皱眉,大概也不确定自己此行前去究竟是好是坏。但他只默了一会儿,便果断出声吩咐道:
“既如此,那你先去帮我回禀来人,我把这里的门锁好就来!”
“是!”见他这样说,门外那人也立刻应了好,下一秒,脚步声开始逐渐远离。
待那人走远,陶沝这厢小心翼翼地冲白子涵开了口,带着些许忐忑:“不会是我刚才跳的那支舞有什么问题吧?嗯,还有那个歌词……会不会不太应景?”
白子涵愣了愣,旋即便朝她摇头浅笑:“你别多想,刚才那支舞你们跳得不错,我想皇上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找我,说不定只是想让我再多演几出戏而已——”他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将原本提在手里的一个包裹和一枚钥匙递给了陶沝——
“这是库房的钥匙,你的衣服我已经拿过来了,你可以在这儿换,也可以去宁儿她们房间换,宁儿她这会儿应该在房里休息,你若是过去换的话,可以让她帮你看着!”
陶沝接过他递来的钥匙和包裹,但脸上的忧色却是有增无减:“那……你千万小心啊!”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白子涵面色从容地朝她浅浅一笑,这才转身出了库房。
陶沝目送他离开,又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记起自己忘了跟白子涵说下药的事,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宁儿的房间换掉自己这身舞衣,等白子涵回来了再继续跟他说这件事。
这样打定主意之后,陶沝便悄悄推开库房大门往外偷窥,见四下无人,立刻抱起装着自己衣服的那个包裹火速开溜,因为怕被人瞧见长相,所以一路只顾低着头往前跑,结果在经过拐角时一下子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陶沝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出声道歉,对方却已先一步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毫不避讳地直接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陶沝起初还想挣扎,但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是当场懵住了。她抬起头,正对上某人那张熟悉的仿若冠玉一般的脸庞,带着几分微醺后的浅浅笑意,那双如琥珀般的炯亮丹眸也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她——
“……以前一直觉得这句诗词写得过于夸张,但今日看来,却是形容得一点都没错……”
咦?陶沝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正要接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脸上这会儿还蒙着跳舞时所用的纱巾,而且身上也还穿着刚才跳舞时的那件白纱留仙裙,又赶紧闭了口——
这家伙该不会是把她当成戏班里的某个人了吧?听他话里提到什么“仙女下凡舞天纱”,难不成是看上刚才跳飞天舞的连翘了?虽然连翘刚才的飞天舞的确不错,下面叫好声接连不断,跟她跳舞时下面完全没有半点回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才结束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跑来这里找人献殷勤,这家伙未免也太没有定力了吧?哼——看来她真是高看他了!朝三暮四果然是男人的最大劣根,尤其还是这种早已习惯三妻四妾的封建统治阶级!
这样一想,陶沝心里不禁气闷起来,撅着嘴更加不想说话了。
而见她一直不出声,太子似是愣了愣,旋即又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问道:
“刚才那支舞,你是跟戏班里的人学的吗?还是……你以前就会跳的?”
他说到一半,许是见陶沝这厢猛然瞪大了双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复又低声笑起来——
“虽然以前从未见你跳过舞,但我想,你这支舞应该是以前就会跳的吧?记得当年被皇阿玛要求当众弹钢琴那次,你的表现也是让人眼前一亮……虽然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我却是知道的,因为在那之前,你就在宁寿宫里弹过别的曲子,绝对不是倾城教你的……”
某人这话一出口,原本还纠结着要不要跟他翻脸的陶沝当即狠狠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啊,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有跳舞?”顿一下,又抢在对方开口前急急补上一句,“难道就因为我穿着这身衣服?”
可连翘身上明明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啊,而且,蒙在她脸上的这层面纱也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解下来过,他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太子收起笑,丹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我说,我方才是凭感觉认出你的,你信吗?”
虽然这话很动听,但陶沝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你怎么能确定你的感觉一定是对的?”停了停,又添一句,“说不定,我方才只是在后台帮着戏班打杂而已……”
“是吗?”他显然不信,“穿着这身衣服在后台打杂?”
陶沝被他这话问得一滞,但嘴上还是不肯轻易认输:“……至少比穿着宫女装好吧?那样不是更容易被认出来吗?”
太子见状挑了挑眉,佯装一本正经地开口:“其实你也不用否认,因为白子涵都已经跟我说了……”
“什么?!”陶沝的小脸顿时一垮,原来这家伙早就已经知情了,方才纯粹是在耍着她玩而已。“哼——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不然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真没想到那个白子涵倒是对他如此忠心,什么事情都不瞒他……嗯,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
谁想她这句话一出口,太子那厢却再度笑了起来,笑得陶沝莫名其妙——
“果然是你——”他就这样笑着,抬手隔着纱巾抚上她的脸颊,温柔摩挲,说话的语气也同样温柔无比,“我就知道是你……”
陶沝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他继续笑,“刚才你在戏台上跳舞的时候,我的确不太确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所以就想着等结束后过来确认一下——”话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而现在,我可以确定了……”
咦?陶沝本能地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并不是白子涵告诉你的?”
他闻言收回手,答得一脸理所当然:“我方才过来找你的时候,他刚好被皇阿玛叫去前面问话,我们俩就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根本还来不及说话——”
陶沝听到这话愣了愣,跟着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很是不满地冲他一扁嘴:“所以,你刚才根本就是在诈我?”
他又笑起来,带着一丝难得的、阴谋得逞后的得意:“这叫‘兵不厌诈’!”
见此情景,陶沝原本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和委屈也跟着一下子涌了上来——
“好吧,我承认刚才的舞就是我跳的,但我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的,你想嘲笑就尽管嘲笑好了!”
“嘲笑?”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子听到这话却是当场愣住了,看向她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迷惑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陶沝气鼓鼓地看着他,“我知道我自己跳得不好,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要不是宁儿先扭伤了脚,跟着茱萸也同样受了伤,你以为我愿意上台去丢人现眼啊……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努力地上台去跳的,我已经尽全力了,连压箱底的技能也都已经使出来了,就是为了让这场舞顺利过关,不让皇上有机会挑你的错,如此,那个幕后黑手也就没机会对你下手了,我……唔——”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但还没等她说完,太子那厢却是再次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倾身上前,直接贴着她脸上的那层面纱,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压在了她的唇瓣上,成功阻止了她的继续——
陶沝的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也开始莫名发烫,眼前唯有一片琥珀色的温柔水光,静谧而又美好。
半晌,他松开她,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但气息较之刚才明显有些紊乱,嗓音也平添了一丝特有的沙哑——
“是谁跟你说,你刚才跳得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