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陶沝万万没想到康熙皇帝居然会光凭这名女子莫须有的一句话便直接定了自己的罪,如此迅猛的当庭指认速度她还是生平头一回见,脑子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弯来,如果不是因为康熙皇帝并没有直接对自己用刑,她还以为他是想趁太子不在直接对她下手呢!
按理说,以康熙皇帝的脑子,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相信这种鬼话,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可能就是关心则乱,再加上那块石头和巫蛊小人的出现,还有他原本就对她心怀不满,因此才会闹出眼下这种局面。
就这样滞了一会儿,陶沝总算回过神来,再度恭恭敬敬地朝座上的康熙皇帝磕了一个响头,从容不迫地出声:
“奴婢斗胆,可否求万岁爷允许奴婢当面问她几个问题!”
见她此刻毫无惧意,康熙皇帝的眸光顿时深了深,却没再开口,似是默许。
陶沝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直接朝跪在身边的那名女子出声发问:“敢问姑姑的名字和身份?”
此语一出,不止是那名被问的女子,其他人也都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竟会问这个。不过那名女子的反应速度倒是并不慢,很快便给出了回答——
“奴婢是宁贵人身边的贴身女官,名唤白蔻。”
“白蔻姑姑是吗?”陶沝冲她微微一牵嘴角,“不知姑姑是何年入得宫?”
那名女子再度一愣,微微犹豫了一下,方才轻轻点头答话:“奴婢入宫刚满三年……”
“是吗?那以白蔻姑姑的资历,应该是知晓这个小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吧?”
“……自然!”
“那你确定这个小人上面写的真的是贵人的生辰八字?”
“没错,贵人早前跟奴婢提过她的八字,奴婢不会忘的……”
“是吗?贵人自己告诉你的啊?”见对方答得如此信誓旦旦,陶沝不禁扯了扯嘴角,就在旁人以为她会继续在小人的问题上继续深入下去时,她忽又话锋一转,回到了正题上:“那么,白蔻姑姑是何时看到奴婢去贵人住处的?有几次?”
听到她这个问题,那位名唤白寇的女子脸色一安,答得相当流利:“就是四日前的午时末未时初,你趁贵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房间去的,”顿一下,又言辞凿凿地强调一句,“虽然只有一次,但奴婢看得十分真切,绝对不会认错的……”
闻言,陶沝眨眨眼睛,四日前的午时末未时初,她应该是去看绿绮和小银子了,的确没有待在太子的住处,看来这个白蔻似乎也并不是随便栽赃,但她身为宁儿的贴身女官,又怎会清楚太子这边的人员进出情况?这显然有些蹊跷!看来这个白蔻背后一定有人在撑腰,她势必得小心应对才行!
“那奴婢能否再问一句,贵人那个时候没待在房里,是去哪儿了呢?”
白蔻这次被问得明显一怔,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答道:“贵人,贵人是去给太后请安了……”
陶沝“噢”了一声,佯装疑惑地反问:“可是根据奴婢先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经验,太后平素那个时辰都在房中小睡,一般不见客,贵人挑那个时辰去请安,到底是真心想给太后请安,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或许是没想到陶沝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话里的瑕疵,白蔻的眼神顿时一慌,连带说的话也更加语无伦次:“……不,不是的……贵人是,是先去给其他两位娘娘请安,然后才去太后那儿的……”
“是吗?”见她这样说,陶沝立刻摆出一脸更加疑惑的模样反问,“请恕奴婢直言,所谓‘长幼有序’,后宫之中,亦是以太后为尊,若换作奴婢去请安,一定会从太后那儿开始,接下来才轮到两位娘娘,而且,奴婢先前也有幸在那位宜妃娘娘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这个时辰,宜妃娘娘也同样在小睡,至于德妃娘娘,奴婢虽然没有在她跟前待过,但这个时间段,奴婢觉得她应该也不可能会见客——宁贵人若真有心,这个请安的时间会不会也挑得太奇怪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明显加重一分语气:“而且再退一步,你既是她的贴身宫女,她出门也必会带着你,你又如何会留在住处看见奴婢溜进去?”
“那,那是因为——”被她这样一问,白蔻显然更加慌了,目光也开始闪烁不定,陶沝注意到,她有意无意地往八爷党那边瞄了一眼,但速度太快,并不知道她是在看谁,不过这一眼似乎让她心里添了几分底气,下一秒竟是急中生智道:“……因为贵人走到半路忘了带斗篷,就让奴婢回来取,所以才正好撞见……”
陶沝有些意外她这回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整个人当即一愣。而见她不出声,座上的康熙皇帝以为她已经理屈词穷,当下也再度语出凌厉:“好了,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陶沝被他这话猛地拉回了理智,再度朝座上磕了一个头:“回万岁爷,奴婢还没问完,能否允许奴婢再问几个问题?”
康熙皇帝还未来得及答话,坐在一旁的九九又再度开启了“抬杠”模式:“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你还想否认不成?”
陶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冲座上的康熙皇帝陈述:“万岁爷,奴婢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自己一个公道而已,就算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吧?而且在奴婢看来,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奴婢只是想不通为何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奴婢……”
她说完,又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添上一句道,“……如果万岁爷只想给奴婢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但这样一来,真正的凶手便会逍遥法外,宁贵人的邪症也不见得会好起来……”
此语一出,康熙皇帝当场重重拍案,显然是对陶沝说出的这句话感到极度不满,但因为顾及到太子这层关系,他并没有直接招呼外面的侍卫动手,而是强压怒火冲其道:“好,那朕就允你继续问,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陶沝谢了恩,这才重新转头看向一旁的白蔻:“奴婢想再问白蔻姑姑一次,你真的确定,当时有亲眼看到奴婢带着一个小包溜进了宁贵人的住处么?”
“自然,奴婢敢用性命担保!”许是瞧出自己这边的胜算更大一些,白蔻这句话也答得理直气壮。
陶沝见状又再度发问:“那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觉得奴婢不对劲了?那你有把此事告诉宁贵人么?”
“这……奴婢,自然跟贵人说了,但贵人心善,并没有对你起疑,所以才被你害成现在这样……”
白蔻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俨然就是一个忠心的奴才在替自家主子鸣不平。但陶沝却没有被她的演技迷惑,而是举着手里的那个小人冲其继续追问道:“那么这个小人是你找到的么?你又是何时、从哪里找到的呢?”
“没错,这的确是奴婢找到的!”白蔻笃定点头,“就是昨日贵人发病后,奴婢在贵人的床底下找到的……”
“是吗?那……你确定这个小人当时就扔在床底下?”
“奴婢确定,这东西当时就扔在床底角落里!”
“呵——那照这样说,这么说来就有些奇怪了!”听她这样一说,陶沝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笑容,“奴婢记得姑姑刚刚才说过,奴婢溜进贵人住处是在四日之前,而小人却是你昨日才捡到的,既然当中隔了这么久,你真能确定床底下的小人就是奴婢放的吗?难道就不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
白蔻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再度点头:“不可能是其他人,奴婢敢以性命担保,这几日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去过贵人的房间!”
陶沝“噢”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看了座上的康熙皇帝一眼,她明明听说这位大boss前两天就宿在贵人房里。可见在这位白蔻的眼里,显然是没把康熙当人看。
“既然白蔻姑姑当时亲眼看到奴婢溜进去,而且也觉察到此事有所不妥,那你之前为何不去找找屋里有哪里不妥,而一定要等到贵人出了事,才突然发现床下有东西?而且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扔在床底角落,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这话一出口,白蔻当即一滞,脸色也跟着瞬间刷白,“这……这是因为贵人说……”
“你不会是想说,因为贵人没起疑,所以你也就觉得没事了吧?”陶沝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强行截断了她的说辞,“恕奴婢直言,即使贵人没怀疑,但你既然觉得不对劲,多少也该留个心眼吧?你每日跟在贵人身边,想要发现扔在床底下的小人也应该易如反掌,而且你刚才也说了,你知道这个小人是作何用的,而且也知道贵人的生辰八字,可你却什么都没做……奴婢很是怀疑,你对贵人真有你表现出来得这般忠心吗?”
她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瞪视着白蔻的脸,想看看她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然而这次还没等后者开口,八阿哥那厢却先一步出了声:
“绛桃姑姑给出的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毕竟,并不是所有宫女都能像姑姑这样擅长讨好自家主子的……”
陶沝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声,当即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方才幽幽回道:“八爷这话说得在理!不过奴婢觉得,如果有些人自己脑子蠢却硬要怪别人聪明,这似乎也有些本末倒置吧?”
八阿哥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并不能指认白蔻姑姑有问题,同理,也没法证明绛桃姑姑你自己的清白……”
“八哥说的对!”还未等陶沝这厢反应过来,坐在八阿哥身旁的九九也紧随其后开口,“某些人自己明明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却硬要巧舌如簧拖别人拖下水,难道真要指证你的人以死明志,你才肯认罪不成?”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跪在陶沝身旁的白蔻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受了刺激,突然“咚”地一声朝康熙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回万岁爷,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有说谎,奴婢真的亲眼看到是绛桃姑姑溜进贵人的住处放的小人,奴婢,奴婢愿以死明志——”
说完便迅速站起身,直接朝殿中的柱子撞了过去。
陶沝看到她用这种方法磕头就觉得事情不对,见她起身要去撞柱子,立马跳起身,抢先一步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她和柱子中间,结果白蔻的头狠狠地撞在她的胸口,肋骨被撞得生疼,口中亦有腥咸溢出。
其他人显然也没想到白蔻会突然撞柱子,更没想到陶沝的反应速度会这么快,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而陶沝这厢则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扯住白蔻的衣襟,阻止她继续撞柱子。
但白蔻却还在拼命挣扎:“放开奴婢,奴婢只求一死明志!”
一听到这话,陶沝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甩了她一个巴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白蔻直接跌坐在地上,目无焦距地看着陶沝,似是已经被陶沝打懵了。
陶沝按住胸口冲她冷笑:
“哼——以死明志,你有什么资格当得起这四个字?从古至今,也就是那些圣贤之士为了追求自身高贵的气节和信仰而死才当得起这四个字,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当得起,写出‘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屈原也当得起,就凭你,还远远不够这个资格,充其量也就是被揭穿罪行、畏罪自尽而已,你诬陷他人、助纣为虐,即便你是出于一片忠心,却也是昧于事理的忠心,一个连是非都不分的人,还敢说什么‘以死明志’,真正是笑死人了……”
“……”
“我不知道你是受谁指使,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指证我,但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人以寻死的方式诬陷我第二次的,你要死可以,等先证明我的清白以后再说——我丑话可搁在前头,我刚才已经救了你,如果你接下来还要再撞柱子,那就只能证明你是心怀鬼胎,故意诬蔑我,别以为你这样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像你这样的人,就算下了地府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诽谤他人,诬蔑良善,自有拔舌地狱在下面等着你!”
她说这话的语气是极狠厉的,白蔻显然是被她的这番话吓到了,整个人当场瘫在了原地。
陶沝目光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众人,想了想,走回远处,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重新跪地,朝座上的康熙皇帝磕一个响头,语出振振:
“回万岁爷,既然八爷和九爷都认为奴婢刚才给出的理由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奴婢倒是知道一件事可以完全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那位康熙皇帝立刻从鼻子里冲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矫情。
陶沝见状也抢在他再度开口前为自己辩白:
“请万岁爷明鉴,奴婢刚才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件事一旦说出来,必定会牵连宁贵人,而奴婢之前在戏班的时候,和宁贵人之间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奴婢更加不明白,为何宁贵人出了事,为何她身边的人竟会想要把谋害贵人的罪名栽赃嫁祸到奴婢身上?”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依旧瘫在原地的白蔻,见后者并没有任何反应,又回转头来继续道,“奴婢说这话并非是有意要怀疑宁贵人,但这位白蔻姑姑身为宁贵人的贴身宫女,不仅公然诬蔑奴婢,还将奴婢谋害贵人的细节描绘得如此淋漓尽致,这实在是让奴婢有些意外……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宁贵人,或是其他人,他们才会指使白蔻姑姑将谋害贵人的罪名强加到奴婢身上,所以,奴婢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自保,并非有意要跟贵人作对……”
陶沝把话翻来覆去地绕了一大圈,目的就是想让康熙皇帝相信她和宁儿真的无仇无怨。而康熙皇帝那厢也果然被她绕得一团混乱,当即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陶沝抬头定定地看向对方,语出从容:“不知宁贵人是孤儿出身的这件事,万岁爷可曾听闻?”
闻言,康熙皇帝再度皱眉,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件不相关的事:“这件事朕自然知道!”
“是吗?那么,她是被她数年前所在的那个戏班的班主收养长大的,而且那个戏班班主在捡到她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而且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物件……这件事,您也知道吗?”
许是听出了陶沝语气里的不同寻常,康熙皇帝这次再度皱了皱眉,却没吭声,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陶沝见状微微扯了扯嘴角:“其实奴婢真正想说的是,宁贵人如今的生辰八字,也就是写在这个小人身上的生辰八字,是当年那个戏班的班主告诉她的,但却是从班主捡到她的那日开始算的,而并非是从她真正出生的那日算的,换句话说,这个小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并非她真正的生辰八字,而她真正的生辰八字,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此,就算有人用巫蛊之术害她,一个假的生辰八字,真的会对她起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