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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默然踏出天霁斋,走在那回廊下止住了步子,微微一抬头,凝视着今夜的月色,骤然觉得清冷极了。这一刻,小娘子突然觉得心里好似缺了块什么,豁着风,空落落的。
过了许久,久得连小娘子都感觉到脚下有些麻麻地,小娘子默默然收回目光,转头刚迈出步子,却是愣了一下。
只瞧着回廊尽头正站着一个人,杏黄镶领袍子,就那样静静背手立在那,一双眸子含着微然笑意,静静看着这边儿。
小娘子回了神,抚了抚微皱的衣裙,双手搭在前面,微微垂首,敛着步子缓缓走到回廊尽头,微微蹲身福礼,只听得小娘子柔柔的声音回响在回廊中。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起吧。”
温尔的一声,如蘅一翘眸,瞥到一双虚抬的手,方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抬头,却是对上了那温然如水的眸子。
齐毓瞥了眼回廊那边儿的天霁斋院门,小娘子却是糯糯插话道:“外面热热闹闹的,太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来寻你。”
小娘子一愣,却是对上了那双促狭的眸子,不得不说,如蘅已然被眼前人这种出其不意的话语给梗在那儿了。
瞧着眼前小娘子僵在那儿,小手捻着裙带,低着头不知该回什么话,齐毓倏尔一笑,只见小娘子茫然的看着自己。
“前头和嘉和佟府大娘子瞧着你不在。都快把里外翻个个儿了,我估摸着你在这儿,便来寻你说说,你自个儿可想好对策。”
小娘子听到这儿,嘴角微抽,但还是一抬眸看着齐毓道:“太子殿下估摸的可真准。”
齐毓瞧着小娘子因着这番促狭有些忿忿然,便识趣地岔开了话头笑道:“走吧。再不去前面。可真不能保证和嘉不会搅了你哥哥的婚宴。”
说完齐毓抬步就走,刚离了两步,却骤然听得小娘子糯糯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齐毓定在那儿。探询的回头打量着小娘子,却见小娘子温吞吞捻裙走过来,从那窄窄的袖拢里掏了许久,才掏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是奴婢自个儿做的。还望太子殿下莫嫌弃,若实在嫌弃。”
小娘子闷不然来一声:“那还是别勉强挂了。撂屋里就好。”
齐毓好笑地一挑眉未说话,只见小娘子摊开手掌,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枚墨青白玉小扇挂件的络子。
齐毓拿起那枚坠子,打量了一下。怎么说呢?这坠子说好不算好,说差倒也不算差,倒真是中庸的紧。
“你为何想着送我这?”
小娘子一抬头。眸子亮晶晶的:“因为太子殿下曾经帮了奴婢两次,更帮了奴婢的母亲两次。母亲也极是感激殿下,奴婢拿不出什么厚礼,只能做这般小东西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见怪。”
说完小娘子微微垂了头没再说话,齐毓微微一笑,握住那枚坠子道:“好,我收了。”
小娘子倏然一抬头,瞥到齐毓温然的笑意,嘴边也扬起笑容来。
“好了,走吧。”
齐毓转身走在前面,小娘子微微颔首,也缓吞吞跟在后面。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给这一前一后的齐毓和小娘子镀了一层冉冉的银辉。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回廊的尽头却是暗沉沉立着一抹身影,淡淡地睨着远处的两个人,水盈盈的眸子却含着生冷与恨然。
佟如筠的婚事儿一过,那一夜的寒风却是送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登时京陵变了样儿。
坤宁宫内正烧着旺旺的地龙,与外面那扑簌簌的寒冷俨然是两个天地,若是穿厚了些反倒会起一丝一丝的薄汗。
佟皇后穿着圆领广襟刺绣彩凤牡丹缎面褙子,头发盘了一顶精巧的栗色东珠钿冠,像是冬日里有些乏,懒懒靠在那软枕旁,手里虽捏着一卷书,一双眸子却是笑盈盈地看着雕纹炭盆旁的两个小娘子。
一旁着蜜合金线绣杜鹃蜀锦裙的惠贵妃坐在一旁柔柔看向佟皇后笑道:“也只有阿姐才惯着她们了,也不怕好好地坤宁宫被她俩熏的灰扑扑的了。”
佟皇后笑了笑,一双眸子温然瞥向两个小娘子:“两个小娘子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久了久了就没个鲜活气儿了,小娘子啊,还是莫要太拘着好,就跟屋里那盆飞燕红装一样,在屋里摆久了不去见见外面儿的阳光,眼色看着都红的不够通透了,暗沉沉的紧。”
惠贵妃听了这句,凝了眼佟皇后唇瓣的笑意,还有那眼角的淡然,再缓缓回头看两个玩的正兴致的小娘子。
是啊,小娘子禁不住拘,想从前她与长姐刚进宫时,是如何的鲜活,何曾是如今这般沉沉然的性子。
如蘅与和嘉倒是离得远,听不到佟皇后与惠贵妃的话语,两个小娘子都围着那烧的正旺的炭炉,艳艳的火光照亮了两个小娘子的笑脸,如蘅蹲在那儿捻着裙子,手里握着那铜火钳子,在炭灰里翻了翻,和嘉急忙忙在一旁挣着身子道:“怎么样?好了没有?”
如蘅眯着笑意,倒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捏那炭灰里躺着的紫薯,只听得佟皇后惊道:“三娘。”
谁知小娘子倒是快,按了按那紫薯,倒是转头笑盈盈道:“槿言姐姐,快叫她们取出来吧,方才摸着都软绵绵的了。”
槿言捏了把汗意,佟皇后却是半无奈半嗔道:“你倒是胆大,瞧着那红彤彤的炭盆,小娘子手跟那小脸儿一样最要紧得,若是烧着了可怎的了?”
正说话着,却见软帘一打。皇帝齐璿跨进门槛儿,唇边儿勾笑道:“一进屋,倒满屋子香气儿。”
佟皇后一行瞧着忙起身,盈盈蹲身福礼,皇帝笑着一撩袍角坐在佟皇后方才的位子上道:“都起吧。”
“阿惠也在。”皇帝笑言看向一旁的惠贵妃。
惠贵妃笑着微微颌首,朝两个小娘子努嘴儿道:“两个小娘子离不开,可不得天天来烦劳阿姐了。”
佟皇后笑着道:“姊妹之间。还说起烦劳了。可没个意思。”
皇帝笑着道:“都坐吧,站着说话做什么。”
待佟皇后与惠贵妃坐了下来,两个小娘子也静静捻裙站在一边儿。皇帝笑着看向佟皇后道:“方才一进门就听着你训小娘子了,又是怎么呢?”
佟皇后唇瓣满是无奈地笑言,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道:“小娘子也不知哪儿来那般大的胆子,瞧着红彤彤的炭盆人都瘆得慌。她倒好,二话不说把手伸进去瞧瞧那紫薯熟了没。”
说着皇后还有些后怕道:“小娘子皮肤嫩。若是让炭火燎着了可如何得了。”
皇帝睨向佟皇后身边儿埋着头,拘着手不说话的小娘子,倒是眉眼笑意更深:“人说虎父无犬子,朕瞧着。倒是虎兄无犬妹,可见小娘子性子是随了冠勇侯的。”
说着皇帝眉头一挑,打趣的看向如蘅道:“三娘。你说是不是?”
佟皇后一等都抿着笑意看向小娘子,只瞧着小娘子僵着笑意糯糯道:“圣上打趣三娘了。”
皇帝瞧着小娘子半尴尬不尴尬的模样。倒是朗声笑着,这时候恰好那炭盆里捂了许久的紫薯也被宫女们拿瓷胎珐琅缠枝莲盘子装了,奉到了案前,皇帝瞥了眼那烤的软嫩的紫薯笑道:“朕倒说方才进来是什么香味,倒是你这里开起小灶了。”
佟皇后微微一笑,眼神示意了身旁的槿言,槿言已然手脚麻利地剥了皮儿,将紫薯实心儿拿银丝割成了片儿,又命人摆了几双筷箸来,槿言先拿小碟子试吃了一小口,佟皇后瞥了眼立回自个儿身边的槿言,这方夹了一小块儿放到皇帝面前的小瓷碟儿里道:“不过是粗糙吃食儿,都是两个小娘子弄的,下面的人一个也没插手,圣上可要尝尝?”
皇帝瞥了眼两个小娘子,瞧着倒是心情好,笑着拿筷箸夹起来放到嘴里,倒别说,这烤紫薯虽是廉价粗糙的吃食儿,却也不差,一到嘴里软绵绵的香甜,就那样化在舌尖。
皇帝笑着瞥了眼那紫薯笑着打趣两个小娘子道:“瞧着卖相不好,味道倒还行。”
两个小娘子一对眼儿,都抿着嘴笑起来。
如此佟皇后与惠贵妃也由着身旁人伺候着尝了些,小娘子倒是没那些讲究,自个儿拿着包在帕子里一剥,便对着嘴咬起来。
“嗯,好烫。”和嘉咬了一口,却是憋着嘴,眼泪水都给憋出来了,小脸儿红彤彤的,倒是把一屋子的人给逗笑了。
正这时,皇帝咀嚼了几下,将筷箸放在碟上,从佟皇后手里接过了丝帕擦了擦手,抿了一口茶道:“前儿如筠的婚事儿一了,倒是让朕想起了一茬儿。”
佟皇后探询的偏头看去,却见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朕瞧,如今冠勇侯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也算是有了自个儿的府邸,就差个能镇宅的小娘子了。”
佟皇后心下一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皇帝这番话说的没道理,也没来由,那皇室里好多皇子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那太子就是头一个,自个儿的儿子不着急,却是着急自个儿的臣子,若说是圣恩浩荡,她佟敏第一个不信。
佟皇后倒是淡然地紧,不急不慢道:“圣上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惠贵妃也转头看向皇帝,就是两个小娘子也定定的看过来,屋里的气氛出奇的安静,皇帝笑了笑,睨眼看向佟皇后道:“你也是再熟悉不过的,都是眼边儿长大的,知根知底儿,皇后想必也会与朕一般想法。”
皇帝倒是抢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眼瞧着佟皇后不回绝,也不答话儿,皇帝眼角笑意更深,皇后这稳沉小心的性子倒是从未变过。
皇帝挑眸看着佟皇后道:“端慧,皇后觉得他俩可还般配?”
佟皇后眸中微一震,有些诧异地看向笑眼的皇帝,陆惠妃的长女,六皇子长姐,和硕端慧公主。看着皇帝笑然的眸子,佟皇后已然有些摸不清皇帝的心思,这是要如何?拿一位公主彰显皇室对佟府的天恩?还是想以此拘住小郎君,将佟府彻底拉在自个儿眼皮底下,为自己所用?
佟皇后心有些沉,若说如蘅呢?早已是急的愈发不耐,别人不知,她如何不知自个儿那二哥是个什么心思,如今只怕早已铁了心要娶顾凝湄,依着小郎君的性子和情意,莫说是一纸皇恩,就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小娘子身上已是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小手紧紧攥在袖拢下,她知道,若皇帝当真是这样定了,佟府又将是一个风波。抗旨不尊,这罪放在谁身上都当不起,更何况这岂不是眼睁睁给朝堂给皇帝一个治理靖国府的由头?小娘子心越发下沉,可小郎君又能顺了君恩,娶了这天家的公主么?依如蘅看来,十之有九已是不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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