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床的慕容钦对辰逸嫌弃万分的眼神中,我们离开了侯府。
坐在英国公府的马车上,我平静地道:“辰逸,我没有生气。”
“可是,我也担心你心里会怨我呢,”我道,“就像慕容钦对我说的一样,陈娴伤了你的挚友,而我却甚至不曾与你们站在同一阵营里。”
“你别多想,成国侯那是一时气急失言,我相信然儿做事有自己的考量。”辰逸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但我却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辰逸,你有心事。”我道,“如果与我有关的话,千万要对我说出来。”
“没事,我只是……”辰逸抬头苦笑,又叹了口气,“然儿,我只是发现,即使我们已经在一起,我好像永远都不是你第一个想到能依靠的人。”
我笑了:“谁说的,你现在把肩膀递过来,让我靠靠。”
他依言照做,神情却还是落寞:“然儿,我没有在与你开玩笑。”
“你先出定雁城寻解药药引,又为探真相女扮男装混入宫中,筹谋上大理寺为顾家军洗脱冤屈,乃至你自己解了化功散余毒,再到如今断锋剑法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叫人刮目相看,可是——”
“我永远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哪怕其中很多事是为了我和顾家。”辰逸望着我,道,自嘲一笑,“若是旁人听了,定要痛骂我没有良心,你为我牺牲到如此地步,我竟还在挑三拣四你未早些告诉我,这话我自己说来都觉可笑至极。”
“可我真的害怕,你这般是因为……不愿信我有能让你依靠的能力,又或者是……”他握着我手的力度紧了几分,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然儿,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与你的立场本就是不同的?”
我望着他,两人相对无言,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我缓缓开口:“的确是这样的,我们的立场,从来都是不同的。”
起初,他是世家公子,我是一介平民;如今,他是朝廷重臣,而我,即使抛开我魂魄上身的这位原主九曲十八弯的过去,我也注定不会和朝廷站在同一阵营。
现在看来,我和辰逸,好像从来不曾立场相同过。
我感觉到他的身形颤抖着,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再开口时,一贯温柔沉稳的声音里多了三分慌乱七分悲凉:“我明白了。”
我望着他,他笑得勉强:“然儿,以后,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有求必应。”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觉得我们的立场对立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让我想办法去解决它,不要悄无声息的让我一人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好吗?”他眼中的情绪叫我不忍注视。
我望着他,突然觉得眼睛一阵酸涩,这个素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即使是受伤时也从来是胸有成竹淡定从容的模样,却偏偏因我一句话愁眉不展,瞻前顾后到这般地步。
“立场不同……是很严重的事吗?”我问他,另一只手轻覆上他的手背。
“有时不会,但有时候会。”辰逸道,“就好像曾经隐锋山庄的燕老庄主,和你嬷嬷的师父陈容一样,从劳燕分飞到水火不容,不过区区三年。”
“所以你是担心我变成陈容那般偏激狠辣,还是你会像燕平当年一样顽固不化?”
燕平便是隐锋山庄创始人的大名,如今业已九十高龄,山庄也传给了孙子,自己在庄内修身养性做起了避世高人。
“然儿,我并非这个意思。”辰逸道,“但现实便是这般残酷的。”
“你怕什么?”我打了他一下,“就算你以后成了那个燕庄主,子孙满堂,徒众遍地,德高望重,衣食无忧,如今的武林盟主还是他孙子,他这一生难道还不够圆满吗?”
说着,我小声道:“不像陈容,爱了他一场,到最后尸骨无存,传下一套剑法还成了烫手山芋,而她的徒弟一家,喏,和我住一个村,大冬天还得在雪地里捡柴回去生火,这个下场足够大快人心了吧?”
“然儿,你这话说的反叫我无地自容了。”
“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思虑周全还是说你多心。”我叹道,“你说的这一对不得善终,他们的嫌隙不是源于立场,而是源于自己的想法。”
“而如今,你说我从来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你还觉得这是因为我们立场不同,你大错特错,”我气鼓鼓地道,“求同存异知道吗?怎么可能会有非黑即白的天下存在!”
我扳过他的肩膀,道:“我清楚你还背负着许多责任,也有很多的束缚,我可以依赖你,却也怕这种依赖会影响你。”
“而我还有阿楚他们,的确相比之下少了这些限制,若我自己还能解决,就不用惊动你了啊。”
“可是……”辰逸微愣。
“但是!其实每次我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柳眉倒竖,“哪怕最后我应付不来了,我还有辰逸,他会护着我,陪着我,永远不会弃我不顾,这样我才有胆子去做那些我们自己行动不可能敢去做的事。”
我说着,委屈的双眸含泪道:“你可是我的后盾啊,可你刚刚说的话却好像你要离开我一样,哼,你若是厌了我了,那你告诉我就是,我一定及时领会,在你跟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辰逸第一次听我这般明确的对他表了心迹,神情万分动容,又见我泪汪汪地望着他,忙将我搂进怀里:“然儿,别哭,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你视我为你的后盾,我心甘情愿,也……心中欢喜。”
我只是担心,你会有一天先一步弃我而去,这是辰逸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抱住他的胳膊:“以后你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除非……是你自己想走了。”
他将我搂的更紧,我道:“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正好,我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