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了辰逸帮忙,独自从房中一处隐秘的角落拖出一口木箱。
“打开瞧瞧吧,”我笑道,“我也不卖关子,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给你做了套衣袍。啊对了,不是我自己缝的,但布料是我亲自去选的,还有钱是我亲自付的。”
辰逸将木箱打开,里头躺着一套藏青色衣袍,左肩上以银白丝线绣了柏树纹样,心中喜不自胜,当下便忍不住托起衣衫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
“放心,尺寸绝对分毫不差。”我得意道,“之前上你家帮你小侄儿检查身体时,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大夫人,而且我还偷偷趁抱着你的时候量了量才去定做的。”
我见他爱不释手的模样,推了推他:“快试试吧,我先出去了。那成衣铺的老板东讲西扯的给我推销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料和什么京城今冬流行款式,吵的我头都昏了。”
“好,多谢然儿,辛苦你听得进东市那些掌柜的相声。”辰逸眼底盛满了笑意,目送我出了房门。
听着房中隐约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我一恍神居然想到了辰逸未着上衣的时候,然而以往不是给他包扎就是上药,也不会特别着意什么,而此刻我竟萌生了悄悄将房门开条缝瞧瞧的想法,思及此处,我忍不住脸红。
要不,就偷看上一眼这个想法一出便被我否决了,凭辰逸习武多年的敏锐,怕是我动一动这扇门就该暴露了。
一声“可以了。”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应声进门,辰逸已然穿戴整齐,在房中站的板正,如松如柏一般,见了我还不好意思的笑:“然儿,你看如何”
我细细打量着他,从头到脚。
早前听闻京中有好事者将京城内的青年男子以相貌为依据做了个排行榜,还标注了姓甚名谁,家世背景,婚配与否等若干小道消息暗中散播,而最关注它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待嫁的闺阁女子,另一种是说亲拉线的媒婆。
辰逸的几个兄弟便都被写在榜上过,而他本人十八岁时随父兄出征,半年功夫将北境商道上的马贼剿灭的剿灭,收服的收服,还亲自领兵夺回了华国夺嫡之乱时被北戎占去的三座城池,还未班师,李建封他为怀化将军的圣旨便到了营中。
而他回京那日,跨马提枪走过朱雀大街,卓尔风姿叫他的名字就此在这排行榜首呆了整整两年。
我头一次听见这传闻时还以为不过是玩笑话,今日猛见他换了身新衣,上心细看方知这“玩笑”绝非信口开河。
我又忍不住回想辰逸平日的模样:军人的坚毅健硕和世家公子的大气优雅于他一人身上浑然天成,着深色稳重而不压抑,穿浅色清朗却不轻佻,束发提枪之时勇武英朗,戴冠执扇之际又温和清隽。
细细一想,无时无刻不是好看的。
辰逸见我盯着他出神,耳根微红,轻声唤我:“然儿”
我回过神来,托腮感叹道:“常言道人靠衣装,我瞧你却是衣靠人样,怨不得之前从定雁城回来时,路边看热闹的女子尽拿绢花绸带往你身上丢。”
辰逸闻言回忆了一下,诚挚的皱了眉道:“我从不佩花,见朝中有些官员戴过,十有**都显俗气。”顿了顿还添了一句,“我自认相貌也不算阴柔,真不知那些女子究竟作何想,尽向我扔些闺阁所用之物,委实浪费。”
我“噗嗤”笑了:“你若当街来这么一句,只怕那街上便满是碎了的少女心思了。”
辰逸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好好的提别人做甚这可是你送我的生辰礼。”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冲他眨了眨眼,“听说华国好多地方的女子都会亲手缝制衣袍鞋袜送给自家夫君或者心上人的,我呢,原本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
“哦”辰逸望着我,饶有兴趣地笑着。
“不过,我们双奇镇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所以在针线活这方面我确实比较生疏,”我逐渐结巴起来,“你也不是没在我们村里住过,应该知道我只会缝个纱布药棉啥的,所以这次我决定用金钱放过我自己”
辰逸走近我,笑意愈深:“然儿不必多言,我明白,对我来说,只要是你送的,什么都好。”
我道:“不过我也不是没出力的。”说着我点了点他肩头的柏树纹样,“你看这个柏树,是我照着你院子里最大的那棵亲自描给成衣店掌柜的样子,我感觉我还是很值得表扬的嘛。”
辰逸笑道:“嗯,的确值得。”说罢亲了亲我的额头,“这是奖励。”
我推了推他,轻声道:“其实,这个礼我本想过三天等你家中为你操办生辰宴的时候送你的,可是我问了英国公府的管家,他说几位公子都已经连续五年没有办过生辰了。”
“的确如此,”辰逸道,“营中军务一向繁杂,战事兴起亦不会挑日子的,难免撞上兄弟几个的生辰,也不好操办什么,若有闲暇聚在一起吃两口酒便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加上五年前,大哥去了,我们兄弟已无齐聚之日,这生辰宴对我等亦是可有可无了。如今家里的生辰宴只逢爹娘、小妹和几位嫂嫂生辰时才会操办,还有长姐生辰时会备礼送去林府。”
“原来是这样。”我道,“送个礼物却勾起了你的伤心事,这么一看,我像是好心办了坏事似的。”
辰逸见我有些落寞的模样,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沉重,忙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哪里的话,都是过去的事了,然儿别为这个闷闷不乐的了。”
我在双奇镇时,孙仲景向我们说过顾家的事,那时听他道英国公长子已然为国捐躯时,不过是他人传言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这些事从辰逸口中说出时,他眼底掩不住的沉痛之色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件事对他,乃至整个顾家的打击都太过沉重。
当日我与阿楚、辛夷和孙仲景在无回谷遇上北戎鞑子阿谷一等人时的记忆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无回谷之战。
我内心有些纠结,当初我们几个都伤的不轻,离开定雁城后,各种麻烦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回谷那档子事不知不觉便被我们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今天,可以称得上是误打误撞。而我发现自己甚至无法确认,辰逸对这场战役的记忆与我们从阿谷一那里听来的有多少出入。
辰逸绝不可能放过与这场夺了他大哥性命的战役有关的任何一个谜团,但如果我真的合盘托出一切,放任顾家调查,又是否会给他们带来灾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