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轶是被一阵猪叫声吵醒的。
他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头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明明是大学联谊会现场。胖子向来乏人问津,杵着拐杖的胖子更是无人问津,他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看得很开,车祸之后又遭遇了一些事,能活着就不错了,药物导致的虚胖算得了啥?
音乐吵杂,欢笑刺耳,空气憋闷,头有点晕。
头晕?!
猪叫声越来越清晰,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眼前一晃,一根肥硕猪蹄赫然眼前。
操!又穿了!他忍不住开骂,可惜嘴里只能出一连串哼哼的猪叫。
一年前他得了种怪病,一昏数月不醒,魂穿千里之外,至今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他倒是向医生咨询过,不过上了几次车祸伤患神经错乱心理援助课程后,就彻底闭上了嘴。
错愕沮丧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恢复淡定,瞅瞅富态的体型和白胖的蹄子,心里莫名有丝庆幸:再咋也比前两回强,至少可以到处活蹦乱跳了。
这是他第三回魂穿,前两回穿的是澳大利亚桉树和非洲仙人球。
作为一名魂穿经验者,确定环境安全等级乃第一要务。此处是个小型养猪场,喝水管饱吃东西管撑,砖头房子铁栅栏,没有吃桉树叶子的讨厌考拉和啃仙人球的烦人象龟,安全等级可至b。
这具身体是一头肥胖的公猪,不知道什么原因死翘翘了,他才穿了过来。根据前两次的经验,猪场附近应该有魂核存在。他凝神入定,果然在大气中感应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湿润如森林的腐土,干燥如焚火的烈焰,矛盾共存却不冲突,那是魂核溢出的气。
魂核是庄轶自己的定义,他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车祸后他眼中的世界再与从前不同,他看得到空中飘浮的能量光体,也看得到自己灵魂的变化。每次魂穿之后他的灵魂光体总有些黑斑,像虫蛀的叶子火烧的洞,魂核可以修复黑斑,当灵体完整,他就能回到原来的身体。
魂核的出现没有规律,或者说他暂时还搞不清楚规律。澳大利亚那次魂核在一块地底深处的岩石上,他花了三个月时间使劲长根,才终于触到岩石吸收魂核。非洲那次他使劲长根也无济于事,魂核在一块瓷器碎片上,被沙尘暴吹得今天在东明天往西,幸好最后瓷片嵌在了象龟的龟壳上,象龟又觊觎他水嫩多汁的仙人球肉,否则他非得在非洲晒成仙人球干不可。
这次魂核貌似离得更远,他无法确切定位,不过有四条腿,再远也能走到,庄轶一脸淡定从容,起身,然后淡定卡在了脸上。
四条腿都在打颤,一步也没法迈出,不过一个起身就已头晕眼花心脏狂跳,尼玛这得是有多肥!
这猪绝对是给肥死的!
庄轶努力与肥胖的身躯和孱弱的蹄髈作斗争,刚有些适应,猪场的大门打开了,猪们欢欣鼓舞,奋勇直奔槽前,庄轶正站在槽边上,瞬间被蜂涌的猪们挤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猪有拱槽抢食的习惯,庄轶认为自己向来尊重他族习俗,但别踩他头上!被十几只猪蹄踩过,他觉得人格受到了深深的污辱。
被一群猪欺负,以后还要怎么做人?!
他一声猪喝,拼命站起,块头很大程度上决定力量,猪们很快被挤飞,摔了一地。
养猪场主人戚大山一脸诧异。
猪的等级其实很森严,谁先吃谁后吃忒有规矩,不过知道的人不太多,毕竟猪在人眼里就是一堆要进肚子的肉,没多少人会在意肉的等级。
戚大山却再清楚不过了,眼前这肥猪虽然吃得多,但从来都是缩躲在后排最后一个吃,这次怎么突然转性敢斗架了?
庄轶并没有现戚大山的异样,他一击之下甚为吃力,大喘气恢复体力。末等肥猪挑战权威,其他猪当然不服,一头头冲过来拱架。庄轶靠着铁栅支撑体重,来一头踹一腿,头猪扑地一摔,后来赶上的立马叠罗汉堵一片,没多久又是一群猪趴地。
开玩笑,虽然刚换了个猪脑子不太适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斗智还是斗得过一群猪的。
庄轶睨了下小细眼,再没猪敢上,他高傲地甩过屁股伸嘴向槽,一瞅满槽猪食,瞬间没了食欲。气蔫蔫掉头走开,一屁股坐角落里愁:咋整?以后总不能吃猪食吧?
戚大山却有不同的解读:这猪害瘟了?
饿了大半天,庄轶终于盼到了日落月升,魂核的气息若有若无,初步判断了下应该在东边。
猪目睽睽之下,他打开了铁栅,希望能尽快吸收魂核回到原来的身体,可是养猪场的门从外面锁住了,砖墙上方倒是有窗口,他这付身躯着实太胖,没法实施,只得放弃。
倒是猪蹄搭在窗沿边上时,他看到外面跑来一条大狗,黄黑的杂毛,还有癞皮斑,一瞧就是中国农村寻常可见的土狗,唯一不同的是嘴里衔了两只鸡。
大狗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时狗眼瞪猪眼,相顾两无言。鸡扑腾了下,扇飞一地鸡毛,大狗收回目光,衔着鸡跑了过去。
庄轶觉得世界乱套了。
黄鼠狼偷鸡,狗也偷?
养猪场主人戚大山也觉得世界乱套了。
最近戚家寨老生怪事,一连三天不是这家少鸡就是那家少鸭,他的养猪场附近总会现鸡毛鸭毛。昨儿个寨东头的贺老道仰头望天掐指一算,表示据他夜观天相,最近星月异转,有可能是猪妖现世。
戚大山自然不信那些鬼扯,养猪场出了猪妖,谁还买他家的猪?
春节快到了,不少城里人来戚家寨挑年猪,戚大山专程陪客户来看,随同的还有他二弟——杀猪匠戚洪光,挑了就杀,一条龙服务。见到猪场外散落一地的鸡毛和鸡血戚大山有点犯怵,难道真的有猪妖?
养猪场大门打开的时候庄轶正趴地上盯着槽里的猪食作心理斗争,他饿了一天又累了一宿,完全头晕眼花,想着要不要暂时屈服下,猪食看起来也不错,譬如那块胡萝卜好像就蛮脆口的。
猪们齐齐骚动不安,庄轶扑腾起身十二分心戒备:什么事?生什么事?!
“杀猪的来了!杀猪的又来了!”
猪们惊慌失措,尖叫后退,挤作一团。
庄轶无语:杀猪的而已,慌个球!继续趴地盯那块胡萝卜。
其他猪瞧他的眼神就像在瞧白痴,庄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冒犯,但瞬即回过味来。
干!现在不是人是猪!
他赶紧四望,希望找个能躲的地方,可猪圈一览无余,他只能跟着猪们一起挤,很快挤到了猪群中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再多的猪也掩藏不了他肥硕的身躯,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美女纤纤手指指着他。
“我要那头。”
“好嘞!我给你赶出来,马上杀吗?我们旁边就是杀猪场。”
“杀吧。猪头留全的,肉你看着切,我们要灌香肠腊肉的,下水就不要了,啊,肥肠留着……”
庄轶越听越蛋痛菊紧。一个人站你面前同你细讲我要怎么杀你从哪里开刀你的头拿来清蒸你的肠子拿来爆炒,真不是啥好滋味。
他快思考对策,也许是刚换了颗猪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终他决定展示自己人立猪群,与众不同。电视上不是常演嘛,鸭子会看娃,狗会唱歌。他顶着一身肥膘,没法施展优美舞姿动人歌喉,展示下聪明才智什么的,足够让这些人刀下留猪了。
要干就干他个惊世骇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慢腾腾移动肥硕的身躯,开了栅,伸出猪蹄划了个“人”。
一双黑亮猪眼滴溜溜看向猪场主人:瞧瞧,我是一头多么聪明的猪。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哪料猪场主人和杀猪的异口同声。
“猪妖——————!!!”
“怎么办?!”
“赶紧杀掉!”
“快去准备黑狗血!”
……
庄轶雷劈般立在原地。
靠!猪妖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