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安见到了正四品的剑州都指挥佥事萧云仙,他就真正安分了。所以史仲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刘安比较“睿智”的一面,刘安在他面前保持着愚蠢、胆小、马屁精的形象。
萧云仙来了,自然就没有史仲竹什么事,穿针引线介绍完众人,史仲竹等南山回来,把药材给吉净分配,召集前来帮忙的医官,在萧云仙带来的士兵和广元县巡检武壮带领的差役的保护下,进入了疫区。
第一次进城,带队的是萧云仙手下经历司的杜毅经历,正六品,带着士兵,先四处查探了,没有危险,才护着大夫和米粮,敲锣打鼓的往县衙去,一路上士兵、差役高喊;“圣人恩德、治病救灾,抓药领米、县衙大堂,各安本分、谨守律条,作奸犯科、带枷蹲牢。”
一路高喊宣传,许多留在城里的平民闻讯赶来,看着出鞘的长刀,到底不敢冲撞官兵,尾随着到了县衙。聚集来的贫民把县衙团团围住,这时候怎么都得有个人出面。
杜毅是本次领队,本该由他出面,但看着史仲竹说动了顶头上司萧云仙出手,也就不敢争先,一意推让,只说品级所限,请史都尉宣讲。史仲竹好说歹说,杜毅不为所动,史仲竹只好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我不是地方官,插手已经不对,我再出去讲不是市恩于民吗?杜经历可不要害我!”
“我一个经历也不敢越过您啊!”杜毅也不愿去讲。
“杜经历,您只管说这是圣人恩德,是上官命令,再讲清楚我们有能治病的药,县衙也负责发放米粮,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去办。”史仲竹是绝对不能再出风头的,只能推杜毅上台。
杜毅想来想觉得有道理,点头应了。
回到士兵中,左右看了看,来到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下,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一上去,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他身上了。做了这些年的武将,也不是怯场的人,大声说到:
“偶乃剑州都指挥使司经历杜毅,奉上官命令,来广元治病救灾。广元的父老乡亲听了,偶带了能治病的药,带了饱肚子的米粮,带了暖身子的衣裳炭火,你们排队领米、领药,以户籍为准,壮男一天半升米、老人、孩子、女人一天两合,没有户籍的集中到县衙左边校场统一发放。”
“这是医学训科吉净大人,看病抓药的他负责,在县衙右边的大堂里排队。这是巡检武壮大人,发放衣裳炭火他负责,在做庙会的高台旁,你们都是认识本地父母官的,认准了,你们也放心,朝廷已经让偶等来救灾,尔等各安本分就是。”
“若有作奸犯科,乘机哄抢东西,欺凌幼小的……”杜毅环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皆不敢与他对视,杜毅抽出要到,明晃晃的刀片,啪啪打在他脚下石狮子的头上,“偶的大刀可不认人!”
说完,杜毅跳下石狮子,下面的人分工有序的组织安排起来,围着的人被分流,领衣裳炭火的一队,领米粮的一队,看病的一队,百姓虽面容愁苦,还是听指挥的。
史仲竹把自己放在看病这一队,为了防止传染,看病的大夫,带着面罩,衣服穿得厚实,旁人也看不见他年轻的面容,并未闹出什么事。国人常有这样的观念,医生还是老医生好,因为经验丰富,其实医学不仅仅是经验的积累,年老的也有可能昏聩,史仲竹这样有名师教导、自身阅历丰富、看诊经验也多的医生,并不必老医生差。史仲看诊态度也好,百姓看大夫都是大病熬不过的时候才请大夫看诊,大夫态度恶劣也没办法,史仲竹到底接受的是“服务业”的态度,所以很亲和。
封城快一个月了,来了个能活命的大夫,态度还这么亲和,好多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健壮男子也是眼中含泪。
在民间,尤其是贫民堆里,男女大妨,没有这么严重,更何况是大夫看诊,女人也多不扭捏,不泼辣胆大点的女人不能活到现在。史仲竹看病的时候,把袖子挽起来,不让衣服遮挡手,诊脉的时候只搭两个手指,遇到年轻点的女人也不上手检查,愿意的自己给他看眼睑、舌苔的就看,不愿意给看的,用说的也行,如此倒没有遇到□□烦。
规规矩矩的看诊,突然隔着两列排队人的那边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我家儿,我家儿,没死,我家儿怎么可能死了,大夫啊,你再看看我家儿。”一个女人尖声高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史仲竹喊了两声,想他们知道稍安勿躁的意思吗,带着口罩声音低沉,史仲竹摘下口罩,又大喊,“不许叫、不许乱,我这队的人不许乱,乱跑乱说就不给看了!”待人群稍稍安静下来,维持秩序的差役也进来了。
把开好的药方交给帮手的药童,史仲竹跟刚轮到她的中年妇女说到,“大娘,我去看看,立马回来,您等等可好。”
“史大夫去吧,老婆子等着。”
史仲竹越过排队人群,看到差役正要把一个年轻女人往外拉,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瘦瘦小小的,看样子已经死了。
女人挣扎着去拉大夫的衣角,哭喊着让大夫再给看看,史仲竹定睛一看是吉牡丹,快步上前,把吉牡丹拉开,问,“怎么回事儿?”
“轮到给她看诊的时候,她把儿子抱来,可他儿子刚断气,我一说她就喊起来,非说我看错了,就闹起来了。”吉牡丹解释。
女人死了儿子,闹起来,两个差役都拉不住。“放手、放手,你们想把我家儿抱到哪里去,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我家儿没死,没死,肯定是大夫看错了,肯定是大夫看错了!”女人一边闪避差役,一边高喊,语速很快的骂骂咧咧,因说的是方言,史仲竹也不太听得懂。
“这个女人太可怜了。”吉牡丹看女人头发散乱,抱着儿子哭喊,眼眶都红了。
这么闹也不成,史仲竹问吉牡丹,“确定是刚断气吗?”
“是的,在我孩子在我手上还动过。”吉牡丹说到。
还好,还没超过5分钟,史仲竹俩步跑到年轻女人面前,高喊,“把孩子给我,我看看,给我!”
“我不给,不给,你们要把他烧了,我知道,我知道,不给,不给!”女人知道疫病死的尸体,全部烧掉,防止传染;再看史仲竹年轻没说服力的脸,死死把儿子抱在怀里。
史仲竹忙对差役喝到,“制住她,孩子说不定还有救,快!快!”
差役也知道史仲竹身份贵重,发了狠,很快把孩子抢过来,把女人拉到一边。
史仲竹快速接过孩子,把孩子的衣服解开,全身检查一遍,没有骨折或外伤,压额抬颚,检查嘴里没有异物,基本检查没有问题,史仲竹跪在地上,开始给孩子做心脏复苏,大声问那女人,“孩子叫什么名字,你平时叫他什么,叫他什么?”
女人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大夫是在救自己的儿子,“狗蛋、狗蛋,我家儿叫狗蛋!”
“狗蛋,狗蛋,”史仲竹一边用食指和中指给孩子做心脏复苏,一边叫孩子的名字,再问女人,“几岁了,孩子几岁。”
“三岁!三岁!”
长得这么小,史仲竹还以为是没满周岁的孩子,把两指换成手掌,再压。右手单手施压,左手,捏开孩子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在做了五个循环的复苏,再检查颈动脉的时候,就能隐约感到有了,史仲竹高喊,“有脉搏了,有脉搏了!”
看见儿子得救了,女人也不发疯了,差役也把她放了,女人冲过来,看儿子睁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他,蚊子似的叫了声,“娘~”这样轻声,在女人听来却是天籁,女人伸手就要去抱儿子,伸到一半又不知道儿子现在能不能抱,只看史仲竹。史仲竹轻轻点头,“横着抱吧。”
女人也不先抱儿子,先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泣声到,“小妇人陈氏,谢活菩萨救命之恩,谢活菩萨!”边说又要磕头。
史仲竹哪里受得了这个,忙虚扶,请女人起来,看她口里还念着,“谢活菩萨,谢活菩萨~”史仲竹开玩笑到,“我可不信佛家,我信道家的。”
“谢真人,谢真人。”女人马上改口,史仲竹噎了一下,不敢说他是开玩笑的。只和女人说,他细看了,孩子没有得疫病,只要注意保暖,吃点好的,小孩子恢复能力很强,应该会没事的。
女人自己没有病,抱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好!史大夫好样的!”
“史大夫妙手回春!”“史大夫把死人救活了呢!”
“史大夫定是神仙呢!”“这是仙术!”“仙术!”
周围爆发出大声的叫好,亲眼看见这样救活死人的事情,对这些人来说,不啻奇迹。
史仲竹双手向下压,等众人声音低下来,才说,“哪里是什么仙术,刚刚那个孩子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我只是把他救醒,不是仙术!“
仙术个毛线,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市恩于民、收买民心的罪名离他也就不远了,史仲竹赶紧解释,但众人哪里听他的。
史仲竹不好多解释,只能回他本来的队伍去继续看病。吉牡丹也回到位子上准备看病,刚轮到的男人却大喊,“我不要在这儿看,我要史大夫给我看!”排在这队里的人纷纷喊,“我要史大夫看!”“要史大夫!”“我们要史大夫!”
遭了,救人出了风头,结果破坏了同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