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在驿站等了三天,看史仲竹这边没什么反应,以为这件事儿黄了,心灰的走了。来的时候,苏浩在心里告诉自己,成败都要来,万一成了呢,如今真失败了,心里还是失落得很,遇到这样一个有能力对抗苏家,又不会赔上太多本钱的上官可不好找。
史仲竹要知道苏浩的想法,必须大笑三声,他以为史家的势力在安顺有多大呢?金矿这种大事,三天?三个月的勘察史仲竹都觉得不保险。
待史安满月之后,史仲竹写信回京报喜,外加请郑氏放行,明珠该生活在父母身边才是。史仲竹没有把金矿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但只要金矿一事是真的,到时候,明珠就别想到安顺来了。
史仲竹的信到了京城,史鼎旧事重提骂了史仲竹几句不着调,郑氏只说他是个狠心让闺女吃苦的,骂骂咧咧,念叨了几句,还是收拾了几大车东西,让南山押队,往安顺来了。
魏贞娘还有些忌讳,在二门内等着女儿,史仲竹不讲究那么多,亲自到路口接自家宝贝来了。
南山骑马在外护卫,老远就看见史仲竹一行,转头对马车里到:“姑娘,主子在前头接您呢。”
明珠闻声,探出头来,见果然是史仲竹,抛开淑女教导,大声喊到:“爹,爹。”
车里的嬷嬷还想说几句规矩,史仲竹已经一个箭步上车,抱小明珠抱在怀里了,亲热了一会儿,史仲竹道:“嬷嬷一路辛苦了,明珠我来照看就是。”
嬷嬷是郑氏身边的人,对史仲竹在郑氏心里的位置、他自身脾性还是很了解的,识趣道:“都是老奴该做的,当不得二爷一声辛苦,既二爷来了,老奴告个罪,去瞧瞧后车丫鬟们可有把东西归置好,毕竟快到地方了。”
史仲竹颔首,嬷嬷悄无声息的退下。
“嘻嘻。”明珠在史仲竹怀里娇笑,“爹,你真厉害,嬷嬷可凶了,我还怕嬷嬷说我呢!”
史仲竹对郑氏派来的人还是比较信任的,受前世铺天盖地的保姆虐待儿童新闻影响,又多问一句:“嬷嬷对你严厉,可有打骂。”
明珠眼睛瞪的圆圆的,道“谁家的嬷嬷还敢打骂主子?”
“你不是说你的嬷嬷很凶吗?”
“爹,女儿是说嬷嬷不苟言笑,规矩严厉,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看到女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总会说出来,这才叫严厉,您说的那是冒犯吧。”
史仲竹心里一噎,心想,果然是想差了,就算是代表郑氏教导规矩的嬷嬷,依旧是下人呢,都怪大背景不对,以前看书的时候,贾宝玉的奶娘就敢在主子面前撒泼呢。怪不得贾家最后抄家了,果然是他们家的错。
史仲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肯承认自己想偏了,逗明珠道:“好啊,你个小坏蛋,刚见面,就敢笑话爹爹了,嗯,不给你颜色瞧瞧,还不反了天了。“
边说边去呵痒痒,逗得明珠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
笑闹够了,史仲竹把明珠抱在腿上坐着,这样亲密的时刻不多了,明珠今年四岁,女孩子长大了,就是亲身父亲也要注意避嫌了。
带着明珠回府衙,魏贞娘一见明珠就跑上来抱住不撒手,又哭又笑,到底母女情深,明珠在魏贞娘怀里哭了一场,倒叫史仲竹有些吃醋了。
收拾好,又叫下人把史安报上来给明珠看,明珠年纪虽小,也见过婴儿的,京里史忠柏的儿子也刚出生。所以明珠一点儿不怕,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小脸蛋,道:“娘,弟弟真乖,我摸他都不哭。”
“弟弟当然乖,明珠是姐姐,现在好好照顾弟弟,等弟弟长大了,也会好好照顾明珠的。”魏贞娘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史仲竹接口道,“把安安抱下去吧,今天咱们只陪着小明珠了,来明珠,爹爹抱你去吃饭。”
魏贞娘看史仲竹给自己使眼色,也不反对,把史安交给奶娘,先陪丈夫女儿吃饭,吃完饭,散步消食,又亲自动手给明珠梳洗,等明珠躺在床上,一左一右躺着史仲竹魏贞娘的时候,明珠才道:“我就知道爹娘不会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
史仲竹魏贞娘两人对视一眼,魏贞娘问道:“明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爹娘的宝贝啊,怎么会不要你,是谁告诉你的?”
“嗯,没谁告诉我,可爹娘为什么不让明珠一起来呢?”明珠困惑到。
“自然是心疼明珠。”史仲竹道:“明珠不知道吧,这里比京城的家里穷困,爹爹刚来的时候,这里没有牡丹花,没有鹿肉吃,更没有九连环铺子,爹爹要把这些都置办好,明珠来了,才不会吃苦啊。”
“连鹿肉都没有啊,爹爹真可怜,明珠来的时候,奶奶收拾了一大车鹿肉,都疼给爹爹吃。”
“明珠真乖。”史仲竹凑上去亲了一口,又问:“没给娘带好东西?”
“带了的,带了的,是会响的镯子,可漂亮了,在荷包里呢。”说着明珠就要往身上去摸,其实衣服都换过了,哪里还有荷包在身上。
魏贞娘按住就要起身的明珠道:“娘知道了,娘知道了,明珠可真乖,镯子咱们明天再看好不好,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
“嗯,爹娘也睡。”小明珠习惯很好,说睡觉也不闹腾了,许是真累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魏贞娘轻拍着小明珠的背,压低声音,道:“只想着别让明珠吃苦,哪知道她小小年纪就以为爹娘不要她了,不知怎么难过呢。”
“别多想了,小孩子的心思一天三变,咱们装作不知道,好好陪着她,让明珠和安安多相处,自然就好了。”史仲竹安慰到,四岁还不太记事,温柔呵护,总能让明珠安心。
一家四口终于团圆,史仲竹也有心情奋斗事业了。这些日子府衙的事务越来越顺,史仲竹知道政务这一块他是上手了,只剩军务和夷民势力还待理顺。
去病、延年把金矿的事情可查了个差不多,史仲竹邀请苏浩去红枫湖赏景。
时隔半年,才接到回音,苏浩马不停蹄往安顺赶,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如今正是夏季,红枫湖的枫叶都没有红,赏景一说纯属借口,史仲竹、苏浩两人走在前面,随从们牵着马、拿着东西,远远坠在后面。
“大人,可定了。”寒暄完了,苏浩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
“没有,我总要听听,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史仲竹到,如果真没定,他把人叫来干什么,只是无论史仲竹怎样查,都不知道苏浩的消息来源是什么,总要问清楚。
“大人知道,我母亲姓黎。”
“自然,东西就在黎平县,有渊源?”史仲竹很配合的接嘴道。
“黎平县是进几十年朝廷划的地盘,之前叫三家寨,是黎家、莫家、蒙家,三家的地盘,后来,内乱,蒙家死绝,莫家势力大减。”
“可我看黎家也不像一家独大的样子啊?”史仲竹问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浩不愿多说的样子。
“朝廷是这个捕雀人?”
“是,捕雀人还有个帮手。”
“苏家?”史仲竹不确定道。
“是。”苏浩也不卖关子,痛快说了前因后果,“当年三家混战,有朝廷从中挑拨的原因,苏家因与高祖长子有关联,才听说了布依族人家有财宝的说法,夺嫡所需银钱是多大的窟窿,所以苏家才派当时的嫡长子继承人来安顺寻宝。”
“后高祖长子失败,先帝登基,苏家也不敢硬碰硬,只好号称孩子不懂事,沉迷风月,这才带了我母亲回去,不然,苏家那不可一世的作风,怎么可能让一个夷人进家门。”苏浩语带嘲讽。
“他们可不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母亲身兼三家血脉,蒙家灭族的时候,母亲的外祖母把金矿地图的一部分给了我的母亲;莫家已死的族长夫人是我母亲的姨母,从她那里得了一份地图;母亲嫁人的时候,黎家外公陪嫁了一组前人传下来的银饰,那些银饰上的花纹也是地图,黎家外公不知道,只当是有点年头的饰品,就传给了母亲。”
“这边阴差阳错的,母亲集齐了金矿的地图。”苏浩最后总结到。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女子沉浸于情爱,连性命都可以为情郎舍去,何况区区一个身外物?”史仲竹得到的消息是当年的黎家女,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故事。
“可不就是舍了性命才留下了身外物,我母亲活不下去了,又觉得愧对我这个儿子,只好把这些东西补偿给我,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赴黄泉了。”苏浩说到这里,有些恨恨的,谁也不想当被抛弃的那个。
“这么说苏家人不知道?”
“苏家家主可能会猜出什么,苏家家主对外说是疾病而亡,知道点内情的以为他是因为荣王侧妃殉葬,抄家一事打击过重死的,真相是,我那好哥哥杀了他。苏家就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苏家家主哪儿有可以信任到交付这些秘密的人呢!”
史仲竹听到苏浩一口一个“苏家家主”,真不知道他爹当年是怎么虐待他了,一个生疏的“父亲”都说不出口,这到底什么仇怨?
“万一呢?心腹奴仆总有吧?”
“我那好哥哥为了这个万一,已经让所有伺候的仆人殉葬了。”
结合史仲竹早已探明的消息,史仲竹道:“我可以派人和你一起寻找探查金矿的具体位置,但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
“你要上报朝廷?”苏浩不可思议到。风险越大,收益越多,他之所以这么偷偷摸摸的,就是想用这些金矿做礼,让史仲竹护着他离开安顺,升官京城。
“要钱财,俯拾皆是,何必有违朝廷律令。”作为一个记得前世的人,总有主意赚得大把金银,何必冒险。
苏浩默然。道:“可你并不确定真能挖出大批金子。即使这样,也要上报?”
“即使这样,也要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