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大楼两楼是icu,内有联通手术室的专用病员电梯。16张床位,随时有两位护士和一位医生在值,是外科围手术期的最后屏障。
不过在面对这位化脓性梗阻性胆管炎,这道屏障似乎有些不稳了。
医院内会诊一般都是找的具体某一个专科科室,肝胆属于消化系统,之前普外刚接手病人就是找的消化科会诊。
王廷在急诊领域是大佬,善于诊断和危重支持治疗。但具体到某一种疾病的后续治疗,就显得不是特别突出。
所以很少有人会找他去会诊。
现在突然叫上了王廷,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病人太过危重,需要在危重症方面非常有经验的王廷来指导用药或者给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另一种就是普外已经无计可施,实在给不出真正的诊断,只能和当初胸外熊勇一样进行全院会诊。
不过六月中下旬市里有传染疾病防治大会,丹阳医院的大礼堂被用作了分会场。好在外科楼的休息室地方不小,坐上十来个人没什么问题。
现在icu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烟雾缭绕,两排沙发上坐满了主任,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所在领域能排上名号的人物。
病人的检查报告被分成了好几堆,和几杯热茶一起挤在茶几上。
茶水的热气和他们嘴边烟头燃出的烟雾缓缓缠绕在一起,就像那位病人的病因一样,飘飘绕绕的,看得清楚却怎么都抓不着。
“我还是考虑结石性的梗阻。”肝胆外的童淼主任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
“胆结石虽然有,但不至于在t管引流后加重病情。”肛肠科的辛程觉得很奇怪,“ct和mri都没进一步提示吗?”
“大量胆结石,很重的胆管炎,失代偿肝硬化......”一旁影像学主任李智勇看着片子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这胆管和肝脏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
童淼很清楚李智勇的水平,这人要是对摄片起了疑心,那多半是真的有问题。
李智勇摇摇头:“反正整个胆道系统都挺怪的,就连结石影也有点怪。不过是什么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应该有其他原因导致了梗阻。”
“胆道肿瘤?”童淼问道。
“不像。”
“胆道息肉?”
李智勇摇摇头。
这时感染科主任喝了口热茶,把话题从病因拉回到了治疗上:“现在病人已经出现了感染性休克,只能尽全力抗感染治疗。”
“家属态度怎么样?”王廷坐在靠门的位置,开口问道。
“非常积极,希望尽一切可能救病人。”童淼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钱不是他们的问题,人命才是啊。”
王廷点点头:“和他们说过预后不好吗?”
“都表示理解,本来病人就是泌尿徐光头的亲戚,又是肝硬化失代偿,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
此时祁镜在外科楼一楼大厅等到了胡东升。
这孩子最近被祁镜训得厉害,对他的要求是完全按纪清标准来的。他不仅需要记住每个病人的主诉、诊断和治疗,还得弄清每一步治疗的理由。
内急最少的时候都有50多张床,而且周转非常快。
有可能上午床上躺的是个年轻小伙,到了晚上就成了80岁的老太。
短短几小时内,在急诊可以发生任何情况。私自出院的,猝死的,转入住院病房的,转入抢救室的,甚至转去其他医院“疗养”的......
几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种高负荷高要求的反复操练,让胡东升的眼圈深得就像擦上了永不褪色的眼影,人也整个瘦了一大圈。
斯巴达式的苦练副作用明显,但只要能抗过去,效果总是显著的。
祁镜当初就亲自尝试过,现在的胡东升也深有体会。
当脑海里那些散乱成一种定式的理论知识,被一根根丝线串连在一起后,那种融会贯通的畅快感只有自己能明白。
“祁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干嘛?”胡东升脸上爬满了倦容,双眼因为干涩和畏光眯成了一条缝。
“千载难逢的大好事!”祁镜脸上堆着坏笑,晃了晃手里的病历记录册,直接走向楼梯口,“今天这事儿要是办成了,我保证你终身难忘。”
胡东升很清楚祁镜的作派。
能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学长兴奋到这种程度,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说是大好事儿,他肯定不信。
在祁镜的字典里,“好”的定义从来都不是好,而是那种不可言说的恐慌性情节。
但要说放弃就这么回去睡大觉,胡东升也做不到。
这些天在祁镜手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也知道了这位学长的理想目标。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他只有化成一块干燥海绵,不停汲取周围的海水。
现在叫停,只会前功尽弃。
两人顺着楼梯,走上两楼,在紧闭的icu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祁镜使了个眼色,胡东升便上前按响了门口墙上的呼叫铃。没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了一位护士干练的声音:“icu,找谁?”
这也不是胡东升的第一次了,之前祁镜被关了禁闭,为了能搞到病例他也没少干这种事儿:“我是急诊的胡东升,有个重病人出了问题,吴同山让我来找王主任,挺急的。”
首先他要表明身份,但不能说职位要说真名。
不认识没关系,要的就是那种自信的感觉,能让人听上去就觉得是本院医生,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实习生。
之后他需要用急诊重病人做敲门砖,拿一丝不苟的吴同山来当挡箭牌。
当然,吴同山也不能加上老师或者主治等后缀,这样就能拉进和吴同山的关系,也从侧面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位。
这句话一出,里面的护士就算没看见人,也基本能确定,门口这位不是主治也是位高年资住院。
既然有重病人需要抢救,还是高年资住院出马,她没有不放行的道理。
不过两人还是低估了外科icu门禁的厉害,里面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直接打内线电话吧,我们这里没特别情况不允许其他科的人进来。”
胡东升皱起了眉头,看向祁镜。
祁镜脸皮抽了抽,又给他使了个眼色。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肯定有后续方案。只不过这个方案危险性陡增,一旦被识破后果难料。
(真的要这么干?)
祁镜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