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婢女抬头看一眼来人,却并不惊慌意外,相反,她一改方才的惊恐不安,眼底含笑的邀功看向妘妍曦:
“小姐,奴婢演的还行吧?”
妘妍曦眸光微抬,轻掠一眼俯身讨赏的人,勾唇柔柔一笑,“不错。”
“那您答应奴婢的……”粉衣婢女听完妘妍曦的夸奖,当下多了几分底气,欣喜道。
“知道什么人的嘴巴最紧吗?”坐在美人榻上的妘妍曦俯身,居高临下的伸出一只手抬起粉衣婢女的脸,俯瞰着她,温柔问道。
什么人的嘴巴最紧?一侧明烛摇晃的焰火突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粉衣婢女不明所以的撞入上方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就听那人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死!人!”
死?死人?粉衣婢女反应过来,瞳孔陡然放大,不等她出声逃跑,突然被身后的力道往前一推,向前扑了三寸,低头,就看见胸口处贯穿了一柄明晃晃的银白色细长软剑。
剑锋处是一片殷红血迹,正汇聚成滴,一滴滴骤然掉落,打在身下清晰映人的梨花木地板上。
这血……是她的。粉衣婢女颤颤巍巍的张了张口,抖抖索索举起一半的手指猛然垂下,一双含恨惊恐的眼睛睁的老大,渐渐歪头,没了生气。
百里依“呲啦”一声,眼帘未抬,眸光不变,神情淡漠利落的抽出刺入粉色婢女身体三分之二的软剑。
拔出剑的同时,顺手削下这婢女的大片衣袖,在幽幽亮着的灯下,她面色极其平静,全神贯注的擦拭着手中软剑上的一片殷红,一点一滴,一遍又一遍抹去了一条生命。
子夜的风气忽而狂躁了起来,发出“呜呜呜”的呼啸声,仿佛在哀怨悼念着一条生命的悄然流失,一个花季少女的默然溧灭。
青璃深一脚浅一脚的已经不觉走到了竹韵阁的门口,一袭浅兰色的衣襟被呼啸叫嚷着的冷风肆意拽着迎风而晃,呼啦作响。
门口劲直挺拔的大片竹子,因为这一阵丝毫称不上温柔的凉风,都不约而同的甩着竹叶,齐刷刷挣扎着偏向了一个方向,浅白色的月光落在竹子的尖上,拉出一大片错综复杂的影子来。
这些倒影将青璃的身影砍的七零八落,一截一截,多多少少折射到了紧闭关阖的长窗上。已是凉夜过半,屋内靠窗的位置竟然还不疾不徐的燃着一盏灯火。
莹白的月光落在她心事重重的脸上,青丝高束,英姿飒爽女儿郎,青璃踌躇不定的将脚探了出去,下一秒却又猛然收了回来,反反复复,最终,她轻吸一口这冷的有些闭气的风,下定决心般转身,往与竹韵阁房门背道相驰的方向走去。
沥沥竹叶晃响下,身后传来一声劈入夜色的开门声。
青璃循声回头,就看见台阶上,衣衫单薄的妘瑶两手扶着半开的门,流光悄转的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
“进来吧。”
妘瑶发话,青璃应允进了那扇门。
如练月华直洒千里。飒飒作响的竹林里渐渐清晰走出一道白色身影来,身姿玲珑有致,衣襟袖摆处的飞雁稳稳而落,栩栩如生的抬头振翅。
百里依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在窗前无声亮着的灯影上,唇角微微泻出一丝浅淡不明的笑意。
师兄,想她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男欢女爱于你而言是三千羁绊,我帮你断了这羁绊……可好?
半晌后,那道半隐半现出了竹园的白色身影,衣袂飘飞,身形一闪掠过了妘府的围墙,再无踪迹可寻。
“说说。”
妘瑶问着,顺手给青璃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青璃双手接过茶杯,“王妃怎么还没睡?”
“等你。”一句话干脆利落,开门见山,青璃垂眸,下一秒忽而从冷美人的脸上微微盛开了一个惊艳笑容。
妘瑶这人,时而插科打诨,时而撒泼耍赖,会使劲浑身解数的去和主子因为一点儿银钱,斗智斗勇。却也能在涉及大是大非的面前,视金钱如粪土,决不含糊。
美名其曰: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位看着不谙世事的王妃,却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叫她难以捉摸。
青璃抬眸不语的盯着妘瑶看的毫不避讳,妘瑶更是不躲不避的任由她盯着看。
良久,青璃敛了视线,垂眸捧着手里妘瑶递上来的茶水,缓缓道:
“王妃可知,这一次触及的是什么?”
触及的是什么?妘瑶自是清楚无比。
她不过是一纸赐婚被强塞过去的人,而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不比玄风青璃几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人忠诚,更不及他们几个可靠。
触及到君谨宸的命门,生死去留,全凭那人一念之间。
妘瑶敛眉,思绪纷飞间,想起君谨宸时常带着寒气凉意的体温,又想起上次那人昏迷不醒时令人难以置信的滚烫,还想起那一袭紫衣的人偶尔的傲娇蛮横,偶尔的流氓无赖,偶尔的霸气侧漏……
回忆如开闸的流水般蜂拥而至,妘瑶忽而展颜畅然一笑:
“夫贵妻荣。”
轻轻浅浅的四个字,在青璃心头砸下了铿锵有力的山河之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嫁宸王妻,已入王府门,甘愿而已,不枉主子为她做的那些退步妥协了。
入夜是无声的寂寥,日升是无止的喧嚣,开始叫嚷喊卖的街头,三人成行,各具风彩。
“小婶子,这个镯子我要了。”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说着,伸手从身侧侍女手里接过来一锭银子,笑得谦逊不已,和气生财道:
“不用找了。”
摊主是为中年妇女,长的一副伶俐相,坐起生意来自然八面玲珑的。一听这话,立马高兴道:
“谢谢这位小公子,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不用麻烦了,小婶子,这镯子转手就送了。”
那位富贵小公子摆摆手笑道。
转手就送了?这妇人也是个聪明人,一双眼睛往小公子身边的两位姑娘身上来回扫看过来,恍然笑了起来,一脸我懂,我是过来人的体贴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