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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亮不错?
青璃本能抬头瞄一眼头顶那小半个泛着淡淡荧光的月牙似物体。有些心力交瘁——这月亮要是称的上不错,那估计就没有什么暴雨阴沉的天了。
同样被妘瑶这话惊到的人不止冷美人一个。
寡言少语,沉默是金的玄风大人,也呆呆愣愣的抬头,扫了一眼辽阔星河上那半拉残月,额上隐隐有青筋跳起。
又放眼望去远处高高低低,起伏不同的山峰阁楼,林木云雾,但见前方一片漆黑,无一不被这份黑暗笼罩在阴影下,只留一个大致的粗略轮廓还可以勉强的看个大概。面上木然的神情一时间显得格外凝重。
对,就是凝重,因为玄风大人正仔细咀嚼思考着,这样暗淡的月光,哪里适合赏月了?莫非王妃这话里话外另带它意?
本想讲个笑话缓解缓解这生硬气氛的妘瑶,一看门口这二人云里雾里的怪异表情就知道——笑话妥妥的变成冷笑话了。
索性也就不逗闷子了,挑眉掠过天色渐晚的凉月,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
撇嘴摊手,几步凑过来神秘兮兮的八卦道:“你家王爷不会是夜宿花楼,醉卧在哪个美人膝下了吧?”
青璃:“……”
玄风:“……”
他们果然是高估了主子在王妃心目中的地位,连这夜宿花楼的名头都能随意往主子头上扣。同时也都不约而同的心下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了一番。
——试问?整个抚水京都,敢明目张胆去夜宿花楼的人估计也就一个面前这人了,整个云空大陆除了他家王妃,敢毫不避讳,并能以此为荣的人估计也就只剩逍遥门那位骚包无比的无忧公子了。
二人拧眉苦思了一阵,实在是想不通自家洁身自好,高风亮节的主子,怎么到了妘瑶这里尊贵不凡的形象就毁于一旦,崩塌的不成样子了?
“……王妃,主子他……视你为妻。”
任凭妘瑶使劲儿的绕开话题,故意扯些有的没的,也没能叫门口这二人短暂忘了这茬。
冷美人话锋一转,又拔刀出鞘的摊出了这一略显沉重的话题,“妘丞相和知画一事……”
青璃三缄其口,吞吞吐吐的纠结着怎么用词才可以来替君谨宸委婉说句公道话,妘瑶却突然凛然出声打断她:
“你觉得我在怪他?怪他没能早点来救下知画?还是怪他没能阻止我爹去祁芸寺让无尘开坛卜卦,生生赔上性命?亦或者是怪他没有能力在这危机四伏的京都护我周全?”
冷然也漠然,妘瑶就这样单刀直入的戳出青璃和玄风一直在心里积压藏着的不悦与不平。
她说的很快,几乎是一口气倒完,以至于青璃和玄风都侧重于听了内容,而忽略了妘瑶语气中这若有若无带着的一丝无奈,几点不舍。
生在棋局,难窥局势,生死祸福,本就难料。总有一些飞来横祸是你无法预测躲避的。她又能怪君谨宸一些什么呢?
如果非要怪,也该怪自己吧……
生来信命的妘瑶,她信生死天定,富贵我争!也一直相信生死之间的这条路可以自己走。现在却突然明白当初在芸寺丢了图纸时,无尘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诸事万般,皆有定数。果真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妘瑶的突然沉默,让青璃和玄风都有些始料未及,一时间反应过来,不免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她们都知道妘瑶从来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却又不免觉得妘瑶因为一下失去两位最亲近的人,会去埋怨主子,这才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天际弯月缕缕而下,照出院中古树投射到地面上错综复杂,斑驳交错的影子。风吹叶动,和着悄然流转的气流清晰彻响在这一方寂寂庭院。
借的半分朦胧月色,地上飒飒而动东摆西晃着的一片阴翳有些像妘府竹韵阁外,那片亭亭节立的笔直劲竹。
不知怎的,青璃脑中蓦然响起,那晚初闻妘妍曦恢复容颜,她们回妘府时,妘瑶对她一字一句道出的那四个大字——夫贵妻荣!
“王妃……”青璃扯了扯嘴角,更觉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没过大脑的那番话有些刻薄寒心,正打算道歉解释一下,就听妘瑶快速截过她的话音。大声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怪他!如果他能早点来,知画就不会死,我爹也不会,如果他能好好护住我,我也不会被人关在那个不见天日,潮湿阴暗的鬼地方受尽折磨……我就是贪生怕死——”
恍惚了片刻,妘瑶眸中光亮倏而暗淡了下来,仿佛透着前世今生的沧桑与冰凉,她轻勾唇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极低极轻,
“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怕死怕的厉害……”
女子娇俏容颜上透着风沙浸蚀的疲惫不堪,她抬手,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也挡住了一双秋波灵动,盈盈含光的眸,袖中嗡声传出一声轻浅的呢喃:
像是呜咽抽泣,又像是低声诉语。
这世间最折磨人的,就是站在原地以为还回的去……
满目山河空念远,天山共色是暮沉。氤氲浅漾的徐徐风意下,萦鼻醉人的檀香味袭来,馥郁香甜,给人尘埃落定的一种平稳和沉和。
不问归期的庭院中拐角暗影里突然转出一道修长人影。
衣袂飘飞下掠起那人一袭做工不凡的紫色襟袍。
一路载月带霜华的人终是策马扬尘归,他的肩头沉落着披星戴月而来的霜寒。一双深邃幽静的眸子于这并无多亮的夜色中俨然闪烁着万点星辰。
黑目灼灼,不偏不倚的盯着抬袖掩颜的女子半边身形看的认真。而后闲庭漫步般而来,走的很慢,雪中踏痕似,踩的很稳。
君谨宸就这样一步一步而来,带着身上时常萦绕着的淡淡檀香味,缓缓靠近妘瑶。
脚步声响起,近在耳边,檀香味入鼻,那位正用袖子挡住大半张脸的人,单薄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微微一僵,而后更是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胡乱且粗鲁的就着袖子边的布料,慌忙擦扯了两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