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就连凌峰自己也迷茫,到底是他自己想要逍遥门掌门一位想的如痴发狂了,还是他体内的牵引蛊毒作祟,令他如此?
如此的心思歹毒,阴险奸逆到手刃当年论剑纵马的挚交好友,不惜与虎谋皮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凌峰知道这牵引蛊毒的可怕之处,却不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到底是因为本心如此,还是蛊毒害他至此。
但他却无比清楚,牵引蛊毒因念而生,因欲而起,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让凌峰不愿承认的一点是他本性阴狠贪婪。
所以这个终于要求仁得仁的人开始迫切的想要解药,除了不想受人摆布外,他还想看看,是不是因为牵引蛊毒蛊惑了他的欲望野心,才害他如此心狠手辣。
凌峰知道牵引蛊毒的可怕之处,更知道解药的难得不易,所以才会如此迫切的失了风度,哪怕明知乐航可能也给不了他解药,他还是执着的一遍遍去开口。
“牵引蛊毒因念而生,因欲而起,我倒是很好奇百里玄策上哪儿找的这么难得的器皿培育出这么一个蛊来。”
此时他眼底的疯狂执拗渐渐褪去,只除了声音里的凉而淡之外,突然心平气和到竟叫人察觉不到情绪波动了。
乐航面色比刚刚更白了几分,斜透而来的光剥离出他抿的死紧的嘴角线,和绷的很紧的尖下巴,映出他温厚长相上突然横生出来的暴戾和死寂静。
矛盾的诡异里,凌峰眼睛微眯,往乐航突然变了脸色的面庞上扫来,静静的看了会儿,他眸低悄然滑过一抹探究。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浅浅可闻的空旷大殿里,凌峰催命般的调子幽幽响起,故意拖着惊然好奇。
“要知道想要培育出一只牵引蛊来,那个培育它的器皿必须得心底纯净且赤子之心无恶念无贪欲才行。”
他慢吞吞的说完,接着话锋一转声音里的好奇探究之意更甚:
“世人多贪欲,皆有念,难得他竟还能找的到这么难求的一个人来做器皿,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乐航急急的问,如果细看,他垂在一侧的手早已经蓦然收紧,捏着一片贴身衣角不断的用力,松开,再用力。
高居椅上。占据地势优势的凌峰眼睑微动,不动声色的将乐航的焦虑不安尽收眼底,继续不温不火的道:
“可惜牵引蛊生,那用来培育它的器皿必死无疑。”
那“必死无疑”轻飘飘到落地无声的四个字,从凌峰眯眼掀唇,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尾音绵长里惊雷般炸响,晴天霹雳般的钻入乐航的骨髓皮肉,浸透到他四肢发寒的血液中流遍全身,见他遍体生寒。
“必死无疑……牵引蛊毒……”他轻声喃喃,不断的失神重复着这句话。
“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愈发明媚热烈的日头当空高挂,散发着独属于它的炙热与悍道。
争先恐后的四处散开,投射向高山流水,林木红花,跃进逍遥宫里长窗闭合的大殿,打在乐航已经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和他发白到微微颤栗的脸庞。
黑与白的鲜明反差下,他眸低黑而黝的瞳孔不断放大,里面潜藏着的恐惧爬出眼眶。
以活人为器皿他一直都知道的,可他不知道这牵引蛊毒也需要活人为皿,不知道那人需得心底纯净且赤子之心无恶念无贪欲才行,更不知道蛊生人死……
不会的,不!一定不会的!
乐航猛然转身,拔腿就跑,那架势似乎在与生命赛跑般的争分夺秒,不容耽搁,也不顾一起般的往殿外冲去。
“咯吱”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强光骤然扑面而来,刺的人不觉眯眼。
恍惚中乐航看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子身穿一身淡青色衣裙,挥手看着自己正微微笑着。
与乐航六分相似的眉宇间温柔亲和,一如她唇角边浅浅散开,迎光而绽的笑容般,美好到岁月静好,花开明媚,暖阳下的无限生机与憧憬。
“……姐姐。”遽然汇聚的光刺到乐航微微眯眼失神的恍惚片刻,他唇角微掀的看向逆光而来的女子,温温柔柔一笑,低声唤道。
一声情不自禁的“姐姐”脱口而出,眼前逆光中的女子突然凭空消失,烟雾般弥散在这烈日炎炎的四方空气中。
乐航一急,手下动作早已先一步探出,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烟雾般消散的人影不过幻想,水中月一般的遥不可及,虚幻一场,他着急忙慌伸出去的手探入四下流动的风气里注定一无所获。
“等我,一定要等我!”乐航眸低的失落迷茫瞬间坚定了起来,晓月破云般探出一束明亮清冷的决绝之光。
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诱哄自己。一定要等他,乐航心里再次重复道。
他一遍遍的重复,脚下步伐如风,想拼命压下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
他的姐姐,那个如溪流般温柔和静的女子,是他的全部,却也是那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器皿之一。
那人从小就告诉他:
“百里一族,落雁满门的荣宠皆在女子,你姐姐身为百里旁系血亲,虽非嫡系,却有着百里一族可遇不可求的的体质。”
那人说:
“为百里家族鞠躬尽瘁,尽这绵薄之力是他们每一个百里族人的无上荣耀和使命。”
后来,那人告诉他:
“隐去身份拜入逍遥门三长老凌峰门下,待事成之后,我放你姐弟二人自由。”
他这一拜便是从垂髫小儿的懵懂到了明辨是非的少年,一拜就是十一年。
而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八年。
为了那句自由,他在凌峰手下替他做了许多阳奉阴违见不得光的事,不惜杀了对他细心呵护栽培过的虞掌门,刃了许多无辜的同门师兄弟。
做了她姐姐最不愿让他成为,而他却不得不成为的人。
他苦熬十八年,皆为即将到来的自由,他们姐弟二人还有许多事都没有做,许多地方都没有去。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