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人人自危。
良久,外面拖沓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的远去,此刻的唐雪楠独倚窗前,背光而立,迎面的月色笼上她的额头侧颜。
那里尚且还有泪痕未干。
其实迷迷糊糊中,她虽未睁眼,却依稀听到王太医说她此次落胎伤了根本,以后都很难再有身孕了。
而她今年才不过十七而已。
这个年龄,本该开花盛放,姹紫嫣红,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也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的……
帝王有后宫佳丽三千妻儿无数,而她却此生再难为母,他们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眼角清泪滚落,唐雪楠咬着的嘴唇咬的很紧,使劲儿克制着喉头涌上的塞疼感。
夜色,长窗,孤影,落泪。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捎入夜色,融于夜色,而后沉寂于夜色无边下。
终了,她自己还是没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就像当年留不住母亲一样,如今她也留不住孩子。
泫雅阁里百里依白衣清绝,眉宇间的那点儿冷傲不减分毫,她低垂着眉眼,看着窗柩处摆着的一盆花看的出神。
这盆花的花苞早已经经历过了盛开,如今只剩已经开败的一朵儿未落残花蔫不拉几的还挂在上头,硬生生毁了整盆花的生机,看的人心烦意乱。
屋外有风声渐起,透过长窗一缕缕钻入屋内,落在窗柩上盘桓缠绕,那朵已经开败的残缺之花被掀的颤了颤,几欲落下。
百里依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颤颤巍巍挂在上面的花看了看,终于它抵不住临窗钻进来大力撩拨的一股又一股风,飘飘然坠落。
还未落地,就被一只手中途稳稳托住,百里依凝着手心里这朵儿不再鲜艳明媚的萎花,似有若无的轻轻叹了口气。
耳廓微动,院中有脚步声传来。
落雁门百里少主虽涉嫌谋害皇嗣一事。但人家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就连南帝也不敢做的太难看了些。
是以泫雅阁外虽然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重病把守,里面的人绝计是出不去的,但是外面的人却可以酌情进来一二。
握着手心的落败之花,百里依分神去猜,来的人会是谁。
正当她否定完一个又一个人名时,抬眸一瞥,院外那人踏着青石路面步步平稳而来。
风捎起他白色衣角飘飞,跃入百里依冷傲的眉眼,她面色一喜,有些意外的看向外面那人不疾不徐迈来的步子。
豁然起身,手一松残花落地,而后溧灭于脚下,碾碎成渣。
“师兄——”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身形顿在了门前,长身玉立,温润如玉,青莲劲挺,而又出尘不染。
彼时,两道明显有着色差的白衣隔着门槛迎面而站。
衣角轻摆间,百里依凝着万俟言一身明显不同于以往白色的衣袍,眉宇间跃上的喜色僵了僵。
他这是怕人误会?连句和她相关的谣言都不想听所以连衣服颜色都特意换了个重一点的?
“师兄来之前,我最想见的人是师兄,最不敢想的人却也是师兄。”百里依仰头凝着眼前人面若冠玉的眉眼,轻轻笑道。
言罢,她赶忙侧身,留出位置来让那人进屋。
眉宇间微凝的喜色重新生动明艳起来。
心里忍不住在想,自万俟言当年离开落雁门,这么多年来,他们竟然再没坐在一起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每一次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生疏客套。
知他喜茶,百里依特意搜罗了这泫雅阁里最好的茶来泡。
她一手泡茶的技术苦练多年,手法娴熟。
万俟言凝眸盯着百里依忙前忙后煮茶的身影,长睫覆盖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来。
只是他周遭的那股子清冷寡淡仍旧出尘于世间,仿若天上明月般遥不可及,这茶香氤氲的热气袅袅竟也未能暖了他身上的那股子清冷淡漠。
百里依煮好茶端了过来,在万俟言面前坐定。
这一次万俟言没曾生疏客套,她面上喜色于是愈发明艳三分,眉宇间的那点儿冷傲此刻璀璨弯颜下竟也生出了些闺阁姑娘的娇羞动人来。
“师兄特意来看我的?”女子眸低光芒耀眼,有些迟疑小心的开口问。
万俟言将手跟前的茶盏不动声色的往前推了推,抬头对上迎面那人眸低璀璨生辉的眼底波光。
“听说过“销魂蚀骨”吗?”
他面色寡淡,眼底波光是比天边冷月更为凄清的淡漠平静,第一句话便是不答反问,直抒来意。
不是为她而来,却是为那个女人而来。
百里依眉眼间欢喜神色冰封霜降般的陡然凝固起来,失笑出声:
“原是我想多了。”她生的本就好看,此刻唇边边浅浅开出的那抹苦涩自嘲笑意恍若庭前即将落败的花般落寞凋零。
“师兄不是为我前来,竟也是了一有夫之妇前来。”她笑意一转,有些嘲讽的道,“你可知她冠着君姓,顶着抚水宸王妃的名?”
百里依面色一凛,眉宇间生出几分戾气来,言辞之中有种咄咄逼人的强硬。
万俟言微凝着的眸光似乎一怔,而后便又是那副咸淡模样,语气是比眸光更为寡淡的平静:
“哪有如何?”
“如何?”百里依被气笑,“君谨宸都没来替她出头抱不平,你一个不相干的旁人做这么多干什么?”
许是她太过疾言厉色,万俟言这次眉宇间那股子出尘不染的清冷生了几分异样出来。
百里依见状,心头一动,接着又轻声细语了起来:
“且不说她已是有夫之妇配不上你,单单就她头顶着的这层身份,你能从君谨宸手里抢来几分胜算?为个女人值嘛?”
万俟言还是没有出声,良久,就在百里依以为这人还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声音飘散中微凝着几分清冷出尘,一如他人般,虽声冷却意坚,不由分说:
“我说过,妘瑶是我要护的人,谁也不能动,你更不该。”
腊月飞霜入骨浸肤,渗透到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百里依面上神情猝不及防的僵住,大脑呆愣了几分,只觉得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冰霜骤降的凉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