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绯疼的龇牙咧嘴,叫她做事的是她的父母,出了事让她赔罪的也是她的父母,徐长绯只觉得委屈难诉,又不得不低头。
“四姐姐,呜呜,对不住,妹妹知错了。”
徐长宁低着头不吭声,却也不似方才那般惧怕了,就只拉住徐滨之的衣袖,半躲在他的身后。
二老爷见长房还不肯松口,回身就吩咐自己的随从万全:“去叫家丁来,将这些贱仆都堵上嘴,拉到后院里没人的地方,每人一百板子,打死了干净!”
“是。”万全行礼,忙要退下。
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叩头连连:“老爷饶命,老爷饶命,都是二夫人吩咐,奴婢没办法啊!”
“求老爷发发慈悲,奴婢们再不敢了!”
徐长宁小扇子一般的羽睫闪了闪,二老爷这是打算将这些人灭了口,掩盖此事?
哪有这么容易!
“父亲。”徐长宁的声音本就柔软,哭过后又有些沙哑,声音比往常还要弱了几分。
徐滨之下意识回头,对上徐长宁的视线,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年幼时跟在自己身边那个乖巧懂事,聪慧异常的女儿。
他的众多子女中,唯有这个女儿是最聪慧的,否则他也不会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只可惜……
“父亲,今日惊扰了祠堂,扰了祖宗的清静已是不对了。若是还喊打喊杀的,岂不是更加不恭敬?何况这些人虽有错,但也罪不至死,人都是爹妈养的,他们也有家人,也有父母,父亲就饶了他们性命吧,也算给咱们一家人积阴德。”
徐长宁的请求声,在祠堂中回荡着,那些刚才还要对他动手的仆婢们已经泣不成声,尤其领头的媳妇子赵鸾家的,还是二夫人的陪房。
她犯了事,二夫人都没想着站出来保全她,却是她们要对付的四小姐站了出来。
“四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对不住您!”赵鸾家的泣不成声。
其余仆从也都哭着给徐长宁和徐滨之叩头。
“既这么说,二弟,便从轻发落吧。”徐滨之看向二二老爷。
二老爷差点气得晕过去。
好人都让这父女俩做了,却又来难他!
“大哥说吧,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二老爷赌气地道。
徐滨之等的就是这一句,缓缓道:“你们都是跟在夫人和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不能规劝主子,反而助主子生事,往后,也不好留你们继续在主子身边了。孙吉祥。”
“老爷。”孙吉祥站出来行礼。
“你回头将他们姓名登录在册,若是家生子,就与他们老子娘说,若是家里人也在府里当差的,也要说明白,革去他们半年的银米,叫他们去做粗使的仆从,就留下他们的性命吧。”
“是。”孙吉祥行礼道是。
丫鬟婆子们本来都是二房得力的,如今身份一落千丈,却丝毫不怨恨徐滨之,只连连叩头:“多谢大老爷开恩。”心里都将二老爷和二夫人恨上了。
孙吉祥便带着这些人出去了。
二老爷与二夫人明知道这些仆妇留着,就都是口舌,今日的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便全府,二房坑了长房多少,徐长宁又被骗了出去,所有的就都人尽皆知了。
他们先前好容易将锅甩了出去,如今又被扣回了头上。
偏偏他们现在还没法拒绝,只能笑纳。
徐滨之也点燃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
“二弟,弟妹、宁姐儿,绯姐儿,”徐滨之回头招呼,“咱们都给祖宗叩头,今日叨扰祖宗清静,是咱们的不是,今后还请祖宗继续保佑徐家,家门平安、事事顺意。”
徐长宁就跪在徐滨之的身后,与二房一家人一同给祖宗的牌位叩了头。
祠堂里少了那些仆妇,就又少了一些人气,有风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烛光明明灭灭,气氛显得格外阴森。
徐长宁沙哑着嗓子道:“父亲,我与七妹妹还要继续罚跪,请您先回去吧。”
徐滨之却是看着徐长宁,眼中的玩味一闪而逝,只面无表情地道:“祠堂阴冷,不适合你们小姑娘家过夜。既已真相大白,是非对错曲直连列祖列宗都知道了,便也不必罚跪了。”
转向二老爷:“二弟,你屋里的人,就还是交给你了。”
“知道了,大哥。”二老爷眼下也只能缩着脖子认了。
徐滨之便转身对徐长宁道:“宁姐儿随为父来。”
“是。”徐长宁礼数周全的与二房一家道别,这才跟上了徐滨之的步伐。
踏出祠堂的大门,感觉周身的阴冷之气都散了,呼吸之间重新有了清新的花香,连风都是暖的。
徐长宁长出了一口气,低着头跟随在徐滨之的身后,一路走到了书房。
孙吉祥进门,绕过四君子的屏风,先掌了灯。
徐长宁则与父亲到了侧间,在临窗铺设深绿色坐褥的三围罗汉床坐下,孙吉祥将两盏茶放在中间的花梨木方桌上,就行礼退了下去。
徐长宁见父亲吃茶,自己也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眼角余光扫过放在窗台的红珊瑚小佛像,又不着痕迹的看向茶碗。
“今日多谢父亲搭救。”徐长宁叹息,想到预兆之中她看到的画面和摊上的官司,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若是父亲没来,女儿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将白瓷茶盏放在桌上,徐滨之似笑非笑道:“你连贿赂的法子都用了,为父又怎能不去?”
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小小年纪学会了市侩,徐长宁不动声色的道:“女儿已很久不知道,有父亲护着是什么滋味了。今日如此,虽是受了一点委屈,可女儿心里还是很开怀,至少父亲还是有一点关心我的。”
徐滨之笑了笑:“徐家三房虽然不曾分家,但长房的尊严不容侵犯,为父护你是为你好,但也是为了长房,希望你也能明白,往后做事要先三思,是否会损害长房、损害徐家的利益,再决定是否要去做。”
果真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徐长宁笑了笑,唇色泛白,声音也又软了几分:“所以父亲觉得,女儿无故被顾九征骗了出去,在外头住了两夜才能回家来,这事儿是该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徐滨之只高深一笑,转移话题道:“百善孝为先,这个家里,最要紧的是老太君高兴。宁姐儿,你可明白?”
徐长宁不知徐滨之为何忽然会说这么一句,抬眸,正对上父亲的视线,她一瞬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