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几位大臣正头挨头的聚在一处,压低声线说着什么,一副密谋大事的模样。
“皇上,长公主摔下楼梯多日未醒,此乃天赐良机啊!皇上定要趁此机会亲政,剿灭长公主的党羽,令其不再干涉朝政!”
年轻的帝王眉心轻蹙,面露犹豫不决:“这样做会不会太过绝情?”
“皇上,当年长公主护您坐稳皇位,确是立下大功;可这些年长公主恃宠生娇把持朝政,令百姓只知长公主而不知皇上,实乃逾矩!”
“您已经登基九载,明德宽仁,朝政清明,明明可以亲政,长公主却迟迟不肯放权,老臣不得不怀疑其用心啊!”
大臣们义正辞严,虽未言明,但话语中对于长公主把持朝政的行为十分不满。
李稷踌躇良久,在群臣的苦苦劝谏和殷殷期待下,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
“皇上!镇国侯正往长安宫去呢,说是要带长公主出宫!”
一名内侍忽然闯进来,焦急的连停顿都没有。
李稷登时面色大变,众臣也纷纷露出奇怪的神情。
镇国侯霍玄正是长平长公主的驸马,不过这两人一向感情不睦,成婚后也是分府而居,他为何突然来带人?
“皇上,万万不可让镇国侯带长公主出宫啊!”
丞相宋尧满面肃色,率先发声,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如今长平昏迷不醒,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可谓是任人拿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
李稷心头一凛,当即起身赶往长安宫,身后跟着一众同样忧急的朝臣。
众人来到长安宫的门口,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哭喊声,一个宫女正急匆匆的跑出来,见到皇帝忙跪地行礼。
李稷习惯性的板着脸,让自己尚未褪去少年青涩的面容看起来老成一些,威严道:“怎么回事?”
宫女回道:“回皇上,长公主醒了,奴婢正要去请太医!”
李稷闻言一怔,诸位大臣的脸色更是变幻莫测。
那女煞神醒了,倘若知道他们撺掇着小皇帝夺她的权,岂不是小命难保?
李稷很快收敛心神,抬腿步入宫门,却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转过身,只见原本气势汹汹的“讨伐大军”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齐整整的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李稷顿时气的暗暗磨牙,方才一个个的还都义愤填膺的怂恿他,现在听说人醒了,就都变成了鹌鹑,一群怂包!
然而埋怨归埋怨,旁人可以躲,他却是避不开的。
少年帝王怀着沉重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脸沉重的踏进了长安宫的大门。
当他进入室内,却看见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霍玄剑眉紧锁,正站在距离床边三步开外的位置,英俊刚毅的脸上满是水渍,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左颊还沾着一片茶叶子,看起来颇显狼狈。
而平日里积威甚重的长平,此刻却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她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床脚,偶尔偷偷瞥一眼霍玄,又心虚慌乱的别开视线,一副委屈惧怕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李稷何曾见过长平这般模样,不明所以的快步上前:“皇……”
“姐”字还没出口,就见刚才还惶惶不安的长平在见到他的刹那,双眸仿若点燃了两簇小火苗,晶亮晶亮的。
她手脚并用的从床脚爬到床边,一头扎进了李稷的怀里,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父皇!”
父,父皇?
李稷刚因长平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而全身僵硬,又被这声父皇砸懵了。
他确实形容肖似先帝,但也不至于被认错吧?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探长平的额头,想着她是不是烧糊涂认错人了。
这时,又听得怀里的人,奶声奶气的向他告状:“父皇,那个叔叔是坏人,他要骗走阿余!”
霍·坏叔叔·玄:“……”
李稷的手也顿在半空,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余是长平的小字,是父皇和母后的专属昵称。
自从他们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唤她了,李稷都忘了这个名字。
所以,她这是在闹哪样?
霍玄也刚刚经历过李稷此刻纷乱无绪的心情,不过他来得早,这会儿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并且通过长平的表现推断出一个可能。
他胡乱的抹了下脸,尽量将声音放的平缓柔和:“阿余,你几岁了?”
因着李稷在身边,长平也不害怕霍玄这个陌生人了。
但她仍紧紧的搂着李稷的腰不撒手,将脑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掰着白皙纤细的手指数了半晌,一脸骄傲的看向霍玄:“阿余三岁啦!”
此言一出,李稷的身体更僵了。
长平现年已二十有四,但她生的一副嫩颜娇容,看起来不过及笄少女。
为了保持长公主的威势,她每日施浓妆,佩重饰,着暗色,不苟言笑,这才显得老成了些。
如今洗去铅华,露出本来的少女容颜,便是如孩童一般软软糯糯的说话也不违和,反而似撒娇一般,更显娇软可爱。
可不知怎么,看到长平这副娇憨的模样,李稷只觉得无比刺眼,心头蓦地涌起一股烦躁,猛地推开了她。
长平本就处于床的边缘,又将探出去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李稷的身上。
李稷突然撤了力道,长平就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
眼看长平就要摔下床,霍玄眸色一凛,飞身上前,堪堪接住了她。
虽然没有磕碰到,但骤然的失重还是将长平吓了一跳。
她惊魂未定的看向李稷,却对上了一双隐含怒意的冷眸。
她不知道李稷为何突然态度大变,登时委屈的红了眼眶。
小嘴一瘪,眼睛一眨,泪珠子就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要落不落的,着实惹人怜爱。
李稷却不为所动,眼神更加锋利冰冷,语气满是讥讽:“皇姐可是在戏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