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姜只觉心中好笑,都这把岁数,早就过了那个热血年纪,又不是楞头青,耐子性子说了一句:“这些少年飞扬的壮举还是留给你们年青人来做吧,施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文琪忽觉这一招是大大败笔,上首这一位一看就是威严风范,了了数语,又怎会打动一位手握几千府兵的大家氏族?
脑中飞速运转,人活着总会脚步不停地追逐着什么,尤其是男子,长者也不例外,或为名所惑,或为利所诱,或迷恋手中的权柄。
这施先生既然不爱这些个噱头,再看整个府邸,砖砖瓦瓦透着的是低调贵气,这人手里可不缺银子,而且是一个务实且不爱张扬之人,那就来点实际的。
文琪开口道:“先生如果愿意帮阿琪这个忙,阿琪和庄王殿下、瑞王殿下倒有几分交情,如果先生有意踏足朝堂,在下乐意牵线搭桥。”
文琪想着庄王还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开口要求,未必不愿了结了这些人情债。
和瑞王也算出生入死的兄弟,况且傅淳的性子还是了解点的,这样的事,必会同意。
再加上如今情况所迫,也只有给自己拉些强有力的后台了。
施姜已显出不耐,做了这么多年一言堂的人,很不喜欢这种交易的口吻,况且那什么殿下的,如天边上的浮云,生活都是两个圈子的人。
说些大话的,见得多了,什么叫有交情,你和大人物有交情,大人物未必认识你。
更何况交情与交情也不尽相同,这些空话听听也就算了,施姜对施林开口道:“我看你那两位朋友舟马劳顿,先带两位休息去吧”,说完再不给文琪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出书堂。
文琪“唉!”“唉!”了两声,也无法。想了想,先住下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你身边时间久了就不怕没机会。
施林小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心里甚觉解气,终于在大哥这里找回了场子,憋着心里的笑,还是对文琪说道:“长兄对谁也这样,这次我是会站在你这边的,再找机会吧。”
那个叫阿乐的忽然从座位上走出来,文琪几人就在门口的一侧,文琪居中间,右侧是施林,左侧是赵承眸。
阿乐径直走向文琪,文琪也看到一少年向门口方向走来,文琪向施林那里移了两步闪开了路,就在这空档,阿乐从施林与文琪中间空出的位置钻去,当此时,那少年还在文琪的左脚上踩了一脚,文琪痛呼出声。
赵承眸一个紧张,连忙去搀一手捧着脚还连连跳脚的文琪,“你怎么样?”
文琪拧着小脸,抬着脚,一手搭在赵承眸左臂上,另一手去抓那个走出去几步距离的坏小孩。
那少年回瞪了文琪两眼:“如厕,兄台,要一起吗?”
文琪愠怒道:“你是故意的吧?”
坏小孩道:“你今日是来羞辱我们一屋子施家儿郎的吗”,嘴里哼了一声,“本公子最看不上的便是如你这般,自持胸中有点墨水,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完晃着小脑袋向外走去。
赵承眸指着坏小孩:“站住!你这娃子好没礼貌,如果是无心,回来道个歉,今日之事就此翻篇,
如果是有意,那我就替你的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你。”
这时忽听身边的青鱼子憋不住的发笑,看向文琪:“小子,今日终于叫别人给整了一次!”
文琪不理施林的幸灾乐祸,对赵承眸道:“不过一调皮少年而已。”
又对施林正色道:“这个叫阿乐的是什么人,看你长兄,还有他们先生对这孩子似乎很是上心”,心里似乎抓住点什么,感觉一丝亮光撕开了混沌的口子。
施林道:“我长兄的长孙,长子长孙,历来家中砥柱,你说能不重视吗?”
边说边引着两人向客房走去...
鄣郡
鞭炮齐鸣,锣鼓振天,道路两旁挤满了人群,抻着脖子向北张望。
远远从北走来两排深色劲装侍卫,手执长矛开路,长矛斜横一挡,以侍卫作屏障,划出长长的一道冷严分界线,一分为三,潮流涌动人群分道两旁,大道宽敞无阻。
再走来两排凤翎红樱头盔,身穿玄色暗纹锦衣,外套护心盔甲。整齐如一,威严肃穆。
又走过来两排手举孔雀羽扇内侍开路,共有八人,一人多高扇骨,羽毛高贵华丽。
再过来便是骑着一匹黑色神骏的男子。黑色大马通体黝黑,日光下,皮毛油光发亮,鬃毛根根立起,眼睛水润有神,腿部弹跳有力,一声马鸣,洪亮而傲气。
坐上男子拍了拍马头:“骁掣,安静!”,嘶鸣稍停。
男子头束玉冠,斜眉入鬓,长眼微眯,四爪龙纹蓝衣服饰,邪魅而高贵,赏心悦目,又夺人心魄。
此人正是瑞王傅淳,路上翻阅案宗,气恼之余,拐了个弯,走访了盐池情况,路上就耽搁了三天时间。
这时,还有女子偷偷跑出来看个热闹,只这一眼,内心狂叫,心跳加速又自惭形秽,心悦、紧张而又胆寒。
刚才还前后涌动、嘈杂的声音被这阵势所震慑,声音渐小,个个眼睛瞪的老大,一睹皇家风采。
傅淳的爱骑骁驰马蹄走过,走至府衙前,傅淳轻抚了下马头,马驻足不前,一马一人相当融洽,落后马半步的内侍官,手执抚尘向后一甩,从后弯着腰走来一位小内侍,跪在骁驰一侧作人身板凳。
傅淳淡淡地说了声:“不用”,内侍官又把人打发下去了。
前脚一个旋起,人已落地。
偷偷跑出来观看的娇娘们手捂着嘴巴,脸红心跳。
跪在衙门前行着大礼的臣子们头触地,郑重肃正,一动不动。
傅淳抬脚向后衙会客厅走去,内侍官落后半步引路,嘴里喊着:“各位大人请起吧”,头戴凤翎红樱金盔甲的侍卫随旁相护。
这一声声下,跪在地上的鄣郡郡守任粟看到锦靴走过,赶紧起身随身在侧引傅淳入得后衙。
鄣郡其它官员落在侍卫身后。
正厅内。
傅淳坐于上首。
臣公们大礼参拜后,坐于下首。
傅淳道:“郡守任粟何在?”
刚忙前忙后的任粟连忙出列,站在下面回话。
傅淳毫
无情绪,不慌不忙,字字清晰:“年年官盐失窃,任大人难道就不该说些什么?”
任粟很识实务地说道:“殿下说得对,老臣无能,老臣身为这里最高行政长官,治安出现纰漏,老臣难辞其咎,所有罪责,老臣愿一力承担,与鄣郡下属官员无关。”
傅淳听着这种烂好人的强调就头痛,摆了摆手:“少扯别人,也少往自己身上拦罪责,说事实,为什么每年官盐亏空?”
任粟皱眉,眼珠子转了转:“这,这,也许是南部盗匪横生,也许是海盗所为。
盐池泛霜之后,邱榛邱大人也是日日去沿海巡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日日防贼,还是被砧了空子。”
傅淳皱眉:“邱榛邱大人何在?”
下面无人回应。
傅淳看向任粟。
任粟支吾。
本就一肚子火的傅淳一拍桌子,声若闷钟,站在下面的任粟身子颤了颤,坐于两帝的官员浑身也是一紧,腰背挺直,齐齐看向两人。
任粟有失镇定,声势变弱:“邱大人倒是给下官告了假的。’
说话间,从外进来一名身穿盔甲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鄣郡郡都尉邱榛。
邱榛看到外面官兵把守,气势威严,还向后倒了几步,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两旁的侍卫,一拍脑门,三日前就说迎接皇子殿下,今日终算到了,这些贵胄们就爱弄这些噱头,还是一副高傲的兵痞模样不以为意地进去了。
任粟也看到了,傅淳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任粟脊背冰凉一片,脑门已有涔涔汗珠,心里暗骂:“你这个邱黑子,你是来给任某拆台的吗?您呀,还不如不来。”
傅淳唇角一勾:“哦,官官相护吗?”
“噗通”一声,任粟头触地跪在下首,头皮发麻。
邱榛入得门后,看到上首之人,看了眼跪在下首的任粟,心里很是鄙视,不就一位皇子吗,至于这么惊慌失措吗?
本就一介武夫,行为很有点不拘小节,只是略一拱手:“见过殿下”,然后不等傅淳开口就打着哈气向自己的位置坐去。
傅淳眉眼一挑:“站住!”
邱榛停住了脚步,回看着傅淳:“殿下,这是何意,这是要给邱某人一个下马威?邱某一介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俺受着就是。”
傅淳此时倒显出淡然来,声音稳重:“这什么时辰?辰时早班,现在都巳时了。
你就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差?哪有将领之风?做的什么表率?”
邱棒听这话就老大不高兴,你们这些皇子,哪懂什么带兵,说别的可以,唯独不能在军事领域对自己指手画脚,赌气道:“殿下说得是,不如调配邱某西北去做个大头兵,邱某毫无怨言。
邱某正不愿在这里做什么将军,打个劫匪,有何意思?”
傅淳听到这话就一肚子火,忽站立起来,一脸沉郁:“你打的哪门子匪,你这一脸自得,是何意思,是邀功吗?要不要本王替你向上请表?将军了得,为何还有官盐失窃?贼匪都治不了,还想着去抗御外敌,交给你关卡,朝廷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