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雍可是北齐的钱袋子,皇帝的金算盘,朝廷有多少银两他最是一清二楚,而且依陆沉对刘雍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视底层如蝼蚁而不愿给阵亡将士发放抚恤的人,他既然在这个时候哭穷,户部恐怕是真没银子了。
文帝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未曾想这一场仗打下来,国库竟已然空虚,连抚恤阵亡将士这点银子都拨不出来,但金口玉言,又不能反悔,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延后再办,一旦财政缓和过来,立刻对阵亡将士进行抚恤。”
刘雍要的就是这句话,拱手道:“微臣领命。”
文帝默然片刻,总觉得户部竟然没银子,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皱眉问道:“据朕所知,今年朝廷各项税收共计得有一千多万两,怎的打场仗,你刘雍便囊中羞涩,连点抚恤的银子都掏不出来了?”
这位陛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刘雍苦笑一声,耐心解释道:“陛下啊,您说的都没错,可这一整年,赈灾,治水,修路,修庆宇宫,修皇陵……哪一个不得花钱,臣已经是精打细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来花了,不然东境之战还没打完,国库就得亏空,更别说眼下再去筹措各路大军所需的粮草了。”
文帝对银钱并无多少概念,此时听刘雍这么一解释,才知他也着实不易,叹道:“既然财政如此紧张,庆宇宫就先不修了,还有皇陵,朕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必如此着急,将这两项的银钱挪用出来,给阵亡将士发放抚恤。”
此话一出,众臣随即一齐躬身拱手道:“陛下圣明。”
文帝看向陆沉,问道:“如此你可满意否?”
这话问的,可是给陆沉问住了。
至高无上的北齐之主,询问一介草民是否满意,该让这介草民如何回答?
陆沉大脑飞速运转,思量这到底是不是文帝的文字陷阱,可惜徒劳无功,唯恐文帝等得不耐烦,赶紧拱手说道:“陛下圣仁之心!”
文帝面无颜色,也不知对陆沉这敷衍的回答作何感想,不过并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转而说道:“朕赏罚分明,你既立下大功,朕就不得不赏你。”
说着似是故意一顿。
陆沉顿时紧张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要赏。
老子不要这个功劳还不成?
生怕文帝脱口而出赏自己个什么官,陆沉抢先一步说道:“陛下既然非要赏草民,不如就赏些财物吧。”
岂料文帝一瞪眼睛,竟是不悦道:“你可真是趁火打劫,明明知道户部财政吃紧,竟还想要财物?”
陆沉一凛,着急之下,竟是将这茬给忘了。
文帝显然也还未想好究竟该赏陆沉些什么,问向杨文昭与叶寰道:“杨阁老,叶国公,你们二位觉得,该如何封赏陆沉?”
叶寰拱手道:“老臣觉得,陆沉军功赫赫,若是要赏,就该赐其军职,令其统兵做将,以其武功,未来必成良将!”
文帝寻思片刻,刚要颔首,却听杨文昭忽然道:“非也,据老夫所知,陆沉不仅武功卓著,文采亦是斐然,其文章花团锦簇,诗词亦是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胸有韬略,平蛮之策,老夫初听时尚还心存疑虑,但后来经过仔细推敲,只觉高明无比,如此文韬武略之人,便该位列中枢,精于政事,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这位儒家掌门、内阁首辅,说话素来重于泰山,有时发表的某些意见,连文帝都执拗不过,最终只能无奈顺从。
可叶寰也非等闲,大齐朝堂,能够和杨文昭针锋相对不落下风的,也就是这位资历深厚威望俨然的老国公了。
听得杨文昭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要拉拢陆沉入六部做个文臣,叶寰哈哈一笑,说道:“以陆沉的资质,只需好生打磨,未来必成良将,为大齐开疆拓土,最不济亦能护卫河山,怎的就算浪费人才?杨阁老,难道在你看来,唯有做一文官,才是物尽其用吗?”
杨文昭淡然道:“文官亦能领兵打仗,我大齐军界后起之秀战神项吕,不就是投笔从戎?老夫意欲让陆沉位列中枢,只是觉得以他的才华,理应图谋政事,何时若需他平境内,御外虏,甚至开疆拓土,难道大齐竟有规定说不许文官领兵打仗吗。”
叶寰辩论不过,猛然一拂袖道:“强词夺理!”
眼瞅着这两位当今大齐可谓最权势滔天的人物,竟是为了自己的归属而针锋相对,陆沉委实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竟是成了香饽饽了?
不过除了惊,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因竟成了香饽饽而沾沾自喜,因为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他都不想做!
正寻思着该如何拒绝做官,却见叶寰突然向文帝抱拳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该赏赐陆沉军职才是,陆家世代武将,为国南征北战,乃至于受封一品武侯!陆沉身为陆氏子孙,自当继承先祖之志,统领千军,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大齐御虏开疆!”
杨文昭摇头道:“老国公将文武看的未免也太重了,陆沉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为万民图谋福祉,将他放在适合他的位置上,才会不让他的才华埋没。”
几位阁老俱是微微点头。
刘雍最开始是因为陆沉诗词绝世,才对其改观且引为知己的,所以自然而然也认为陆沉该做文官合适,当即拱手对文帝道:“陛下,臣觉得杨阁老所言极是。”
内阁实乃杨文昭一家独大,几位阁老不是儒家门人便是其弟子,掌门老师都表达意见了,希望陆沉能进入中枢做个文官,除了刘雍,几位阁老虽然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还能同杨文昭唱反调不成?
“臣附议!”
几位阁老同时拱手道。
叶寰剑眉深皱,显然有些独木难支。
文帝忽而一笑道:“你们争得面红耳赤,却还未问过陆沉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