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延龄和徐晚意一早收拾前往定国公府拜年。
见到女儿回家,徐光祚夫妇倒也很是高兴。只不过,对张延龄则明显冷淡了一些。这一点连徐晚意也很快便感受到了。
正如张延龄所想象的那样,朱佑樘驾崩之后,徐家父子便在私底下说话的时候表达了悔不当初之意。本以为和张家联姻能给定国公府带来益处,现在可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朱佑樘一驾崩,张家地位一落千丈。这可着实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不仅如此。没了皇上这个靠山,张家能不能撑得住,能不能立足还是个问题。要知道,外庭文官可是针对张家兄弟发起过多次弹劾的。张家兄弟之前干了不少荒唐事,当初李东阳便亲自弹劾张家兄弟在宫中强吻调戏宫女的事情,虽然那件事主要是寿宁侯酒后乱来,张延龄当时还年纪不大,倒也没有上手,但也难逃干系。
那件事是被皇上硬是包庇弹压了下去,张家兄弟得以平安无事。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先皇故去之后,外庭很可能会旧事重提。而且当初那件案子还牵扯到了皇后暗地里命人将告密的太监何鼎杖毙的传言。若是外庭再提,事情会更严重。
先皇没了,新皇上会继续包庇此事?怕是不太可能了。
若是外庭发起攻击,那么定国公府救还是不救?管还是不管?不管吧,那是自己的女婿,张家倒了,徐晚意怎么办?倒是可以接回家来,但那毕竟是个烦心事。况且,焉知外庭那帮人不会借着张延龄是定国公府女婿的由头搞到自己头上来?
若是管吧,那便不免陷入和外庭对着干的局面。自己倒也不是怕。只是如今外庭实力强大,新皇即位之后内阁三位大学士又是先皇指定的顾命之臣,皇上也得听他们意见,正是权势正盛之时。闹起来,绝无胜算,反而惹火烧身招来这帮人日后的不断攻讦。
更重要的是,为了张延龄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本以为会强强联手对自家有利,现在却多了个累赘,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正因为这些种种的顾虑,才让徐家父子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后悔的差点要打自己的嘴巴子。特别是徐光祚,当初是他逼着徐晚意嫁给张延龄的,徐延德当时是反对的。现在徐延德拿着这事儿埋怨他老子,气的徐光祚差点大嘴巴抽徐延德。
但是,后悔归后悔,冷淡归冷淡,事已至此,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况且张延龄倒也证明了他是个有本事的。徐家父子倒也没有太为难张延龄。
女婿女儿上门,该招待还是招待的。最好的菜肴酒水拿出来招待,礼节一样不拉,只是态度上已然和往常不同。
中午宴席过后,徐光祚父子带着张延龄去后堂说话。徐光祚的想法是,得好好的提醒张延龄,别不知好歹这种时候招惹别人。免得惹来麻烦。
茶水沏上,徐家父子和张延龄三人落座。徐光祚斟酌了一番,开口问道:“延龄,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你也很久没来家里,有些事很想跟你谈谈,想听听你的看法。今日没外人,咱们尽管畅所欲言。”
张延龄点头道:“请岳父大人垂询。”
徐光祚点头道:“先皇突然崩殂,此事着实令人意外。老夫万没想到,先皇春秋正盛之时居然会突然离去,让人悲痛伤感。我想你也一定是很震惊的。不知太后她现在如何?老夫最近忙碌,也没有去觐见太后,问候问候。”
张延龄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二姐很是悲痛,至今尚未能走出来。前日我进宫吃团圆饭。看她状态很不好。我也甚为忧心。不过岳父大人放心,太后是内心坚强之人,我相信她会走出来的。毕竟和先皇相敬如宾感情甚笃,十八年的夫妻,骤然生死相隔,是很难恢复的,是需要时间来平复的。”
徐光祚点头道:“是啊,夫妻情深,一时之间自是难以平复。你年三十去宫里吃团圆饭了?那皇上也在咯?皇上说了些什么?”
张延龄道:“皇上也在,不过……我跟皇上也没说几句话,都是家常之言。皇上坐了一会便走了,我陪着太后说了会话。”
徐延德在旁皱眉道:“你当多和皇上说话才是。你该不会不知道,现在你需要跟皇上搞好关系吧。你张家的处境已不是从前了,这一点无需提醒吧。”
徐光祚沉声道:“延德,说什么呢?”
徐延德道:“我没说错啊。既是自家人说话,这些话我说出来也并无不妥。延龄不会不高兴吧。”
张延龄微笑道:“兄长说的是大实话。我张家确实靠山倒了,这一点也不必避讳。”
徐延德道:“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有什么打算么?”
张延龄道:“兄长,我想实力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权势和尊重不是依靠别人给的。靠着别人,总是不牢靠的。靠山总有倒的一天,比如先皇的突然驾崩,这便是个例子。世上没有牢靠的靠山。”
徐延德皱眉道:“这种话你跟别人说说便罢了,也不用在我们面前说这些场面话。”
张延龄皱眉道:“我说的不是场面话。岳父大人说要畅所欲言,我这说的就是心中所想。”
徐延德正待讥讽几句,徐光祚摆手制止道:“延德,不要说了。延龄有他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不过,延龄啊,老夫的意思是,你还是得经营和皇上的关系啊。新皇即位之后,局面大变,很多事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特别是你张家,之前和外庭便有龌龊,难保不会有人对你们攻讦,到时候若无皇上撑腰,恐难应付。”
张延龄点头道:“岳父大人,延龄知道怎么做。请岳父和兄长放心,延龄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请不要担心,我会有应对之策的。”
徐延德道:“希望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定国公府出面帮你摆平便好。况且,我定国公府也未必能够帮得上手。”
张延龄笑道:“兄长放心,还用不着借岳父的力量。我自可应付。不必杞人忧天。”
徐光祚父子觉得张延龄是在说大话,但他们要的便是张延龄这句话。到时候定国公府袖手,他也无话可说。
“罢了,既然延龄自有对策,我们也不必为你担忧了。毕竟延龄是皇上的舅舅,太后是皇上的母亲,皇上自会庇护。外庭也不敢太过分。”徐光祚沉声道。
顿了顿,徐光祚道:“延龄,老夫倒是想问问你对皇上的看法。最近这月余,皇上的表现令人惊讶。勤勉谦逊,颇有先皇之风。外边夸赞声一片。你觉得皇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