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一大早,傅颂浔就开始忙碌。
顾倾早就被顾朗提溜回家了,他本来也想把她一块带回去的,被傅颂浔拒绝了。
她还是没有勇气。
她快速的洗漱完毕,将前几天买好的对联拿到门口去贴,一出门见对面的邻居林先生带着他四岁的儿子也踩在椅子上贴对联。
小朋友林晋见到傅颂浔欢快的打招呼:“傅阿姨好。”小脸上扬着孩童独有的纯真笑容,傅颂浔也被他感染的笑出声:“晋晋你好。”
林昀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傅颂浔愣了愣,随既一笑,平和温顺“你这是要贴对联吗?”“是啊,过年图个喜庆嘛!”傅颂浔边说着边抽出怀里的福字,扯着胶带往门上贴。
傅颂浔在这里住了几年了,跟周边的邻居关系还算不错,但这对门一家是新搬来的,以前的住户是一个老太太,半年前去世了,这所房子就一直搁置下来,直到两个月前林家三口搬了进来。
傅颂浔跟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平时很晚才回来,见了也是微微一笑点头而过,和他们唯一的交集也就是有一次林太太去接林晋放学,把钥匙锁在家里,她请他们在家里坐了一会儿。
傅颂浔把福字倒贴好,拉过凳子正要上去,身后传来一句柔柔的声音:“傅小姐,让阿昀来吧。”她一转身,林昀的太太季凝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前,手里牵着小林晋,温柔的冲她笑:“女孩子不好爬高上低的,让他来吧。”林昀就站在傅颂浔身后,听自己太太这般说也不顾及其他,上前一步拿过他手里的对联:“我来吧。”傅颂浔一愣,笑了笑,不再婉拒,诚恳道:“谢谢。”
季凝摇摇头,叮嘱她,“以后有什么事情开口就好,不必拘谨,我们住进来的时间不长,能帮的不多,只能进些绵薄之力,邻里之间互帮互助,总是好的,说不定哪天我还得麻烦你呢。”
她说的,是那天她请她到家里坐坐的事情。
傅颂浔笑着点头应下,“那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季凝柔柔道,她不太清楚傅颂浔的情况,可一个姑娘,孤身一人在外过年总归是不好受的,她能做的不过是些小事,她揉了揉怀里林晋的小脑袋,叮嘱着,“一会儿跟爸爸一块回来,去帮你傅阿姨的忙。”林晋应着,欢快的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
傅颂浔搂着他咯咯咯的笑,像个孩子,她抬头看看季凝,她还是冲她暖暖的笑,转身进了门。
傅颂浔心口暖暖的,孤寂的感觉就被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给冲散了,她不过几句话,一个微笑,就让她感动不已。
季凝,向日葵般的一个女子。
“爸爸你好帅。”小林晋仰头看着凳子上贴横批的林昀,欢呼的叫着,傅颂浔被他的话逗笑了,看了看确实身形高大的林昀,问他,“晋晋,在你的心里,是不是爸爸最帅?”
林昀听到扭头看了看地上的两团人影,无声的笑了笑,又去赶手上的活。
“当然了,”小林晋声音脆脆的,很坚定:“爸爸是最帅的,是我和妈妈的英雄。”
傅颂浔笑,笑的很累,所有的父亲都是孩子心里的英雄,是守护自己和妈妈的英雄,但可惜,她没那么好的运气。
“晋晋,”林昀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走过来,“回家了。”傅颂浔一松开他,他就扑进了爸爸的怀里。她起身,“谢谢了。”“不客气,”林昀说,“有空来家里玩,阿凝有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希望你可以陪陪她。”“我很乐意。”林昀点点头,收拾东西进了门,林晋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跑回来,仰头看着傅颂浔,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希冀的色彩“傅阿姨,以后我有空可以去你家玩吗?”“当然可以,”她揉了揉林晋的脑袋,知道他还惦记着顾倾的游戏机“热烈欢迎。”“耶”林晋欢呼,抱着她非要亲一口才做罢,欢欢喜喜跑回了家。
傅颂浔愣在原地,摸着被他亲的湿漉漉的脸颊,某处软的不成样子,缓缓的笑了。
过年,真好。
可是,她庆幸的太早。
中午的时候,傅颂浔将捏了一上午的饺子分好,一部分放进冰箱留着明天早上吃,一部分一会下锅,还有一部分她送给了左邻右舍。她所住的楼层有三个住户,一个是她和顾倾,一个是对面的林氏夫妇,一边就是左边的苏爷爷。
苏爷爷是个空巢老人,老伴早年离世,没给他留下一儿一女,他也没有再娶,守着妻子的牌位度过了下半生。先前对门的李奶奶还在时两人还有个吵架的伴,那时候她和顾倾没少当两人的和事佬。后来,李奶奶没有熬住病痛离世,苏爷爷在家闷了一天,除了傅颂浔谁都不见,跟她说,怎么先前还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傅颂浔也不好受,但看着老人连饭都吃不下去,她就忍不住劝了劝。苏爷爷哀叹一声,怜爱的看着她“傅丫头,这些年,辛苦你了。”傅颂浔所有的事情,除了顾倾,只有苏爷爷知道,这个老人睿智聪明,知道她没家人百般呵护,傅颂浔在他面前无从遁形。
傅颂浔脱了围裙,端起饺子往门外走,刚走到玄关处门铃就响了,她以为是晋晋,想都没想就开了门,可等她一抬头,下半身都凉了。
傅路沅!
他看也不看一眼僵硬的傅颂浔,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傅颂浔缓了缓气息,却不得不承认,再次见到这个人,她仍有抑制不住的恐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屋内,傅路沅已经毫不见外的坐在了沙发上,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
”你倒是活的不错,”他摸了摸身前的茶几,微凉的桌面在充足的暖气下也变得温温的,”吃的饱,喝的足,住的还比一般人好,有顾家养着,怪不得你当初没有跟你的小男友一块死。”他声音很冷淡,冷淡到似乎’死’这个字跟”吃饭”一样平淡,毫无区别。
傅颂浔听惯了他这般无情的话,却还是忍不住一颤。
仝华的死……
她攥紧了拳头才把欲冲口而出的谩骂憋了回去,冷眼看他:”你有什么事?”傅路沅却不看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浅浅喝着,半晌就是不出声。傅颂浔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耗费她的耐心,磨着她的脾气,就是等着她生气发火。
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她说话大声一些,微微上来一些脾气,他就会当成借口欺负她,这不只是他的恶趣味,她一直是他怒火的发泄口,她一直都知道。
如今也是一样,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跑到她这里来找碍事。傅颂浔心里冷哼,转身往厨房走,”傅先生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我要忙了。”
”大过年的,我来找我的亲妹妹吃份饺子,不可以吗?”
”傅先生恐怕是记错了,这里没有你的妹妹。”傅颂浔头也不回。
”有没有,恐怕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傅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的声音明显染了一丝不豫,听的傅颂浔一顿。”况且,你似乎忘了,这傅姓,可是拼死求来的。”
空气一下陷入死寂,静的可怕,傅颂浔背对着他垂着头,束在脑后的长发散下来一缕,耷拉在她颊边,在她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的情绪。她不出声,傅路沅倒也不急,悠闲的喝着水,一杯白水,却像品红酒一般浪漫。
许久,傅颂浔才直起腰,抬手将散发挽到耳后,什么都没说,径直进了厨房。
片刻后厨房不出意料的传来打火烧水的声音,傅路沅唇角微勾,尽显嘲讽。
看吧,她们母女一样虚荣,母亲为了进豪宅,硬将唯一的女儿塞进一个不肯接纳她的家庭,女儿更甚,口口声声说着要与傅家脱离关系,却仍旧顶着傅家大小姐的名号在外骗吃骗喝。
他讥蔑的冷哼一声,也就顾家两兄妹傻不拉几的会上当受骗。
不一会儿傅颂浔便煮好了饺子,只是却不是一盘,而是一大份。她端着饺子放到餐桌上,不顾傅路沅不解的目光,进了卧室,片刻便捧了一张巨幅照出来,傅路沅一眼便看到照片上的男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她让他跟死人一桌吃饭!
可显然,他想多了,在傅颂浔眼里他还不够格,她将照片放在椅子上摆好,趁热迅速乘了一盘饺子放到照片前面,并在一旁摆了筷子蘸料,抬头笑了笑”仝华,你最爱的三鲜水饺,趁热吃吧!。”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端起另一个盘子乘好走到客厅沙发旁,将它搁在傅路沅身前的茶几上,客客气气的说”傅先生,饺子好了,你慢用。”说完,便转身走向一旁。
傅路沅看着茶几上热气腾腾的一盘饺子,脸都黑了,他竟连跟个死人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他随手甩掉手中已经变形的筷子,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傅颂浔,一个死不瞑目的人,还能尝出饺子是什么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