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从皇宫中离开,在随从的护卫下返回府邸。
他刚到门口便看到府上的管事远房侄子狄秋拱手上前。
“叔父,宋侯爷已经到了府上,正在偏厅中饮茶。”
狄仁杰闻言点点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我先到屋中更衣,你先去陪蓝田侯。”
狄秋当即拱手领命,快步向着府中跑去。
狄仁杰则深吸一口气,领着随从向他的卧房走去。
此刻正在偏厅中饮茶吃点心的宋千流看着狄秋快步跑来,当即站起身子。
“狄管事,可是狄大人回来了!”
狄秋笑着拱手说道:“叔父刚刚从皇宫中回来,前往屋中更衣,还请宋侯爷稍待!”
言毕,狄秋笑着坐在宋千流的对面,随后又笑着拱手说道:“此番宋侯爷前来赴会,叔父也是受宠若惊。”
“如今百姓皆知宋侯爷造曲辕犁之事,三辅百姓皆言宋侯爷是公输子(鲁班)转世。”
宋千流轻笑着摆摆手。
狄秋这商业吹捧得有些生硬,不过也还好。
自己第一次登门拜访,主家的人说话夸张一些也是正常。
“我岂有公输子之功绩,百姓抬爱宋某了!”
“倒是狄大人此番西去陇右道,巡察了陇右道各州县,不知陇右道的情况如何?”
宋千流笑着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导狄仁杰身上。
狄秋闻言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宋千流见状以为是自己言语不当。
于是轻皱眉头看着向狄秋。
而狄秋则又轻叹一口气说道:“宋侯爷有所不知,此番巡察陇右道,情况不容乐观!”
“叔父没到一处便是唉声叹气,眉头就没有解开过!”
狄秋的话瞬间吸引了宋千流的注意力。
陇右道竟然差到让狄仁杰愁眉不展的地步!
那陇右道是糜烂成了何种地步啊?
就在宋千流惊愕之时,换上了一身宽松便装的狄仁杰也笑着出现在偏厅之中。
“蓝田侯能够来寒舍赴会,狄某三生有幸啊!”
宋千流寻声看去,只见一个两鬓发白,身材中等的中年人笑着向自己拱手。
宋千流瞬间反应过来,当即起身拱手回礼。
“能得狄阁老请帖,宋某也是三生有幸。”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嘀咕。
这和自己想象中的狄胖胖差别有点太大了。
眼前的狄仁杰只是有些肚腩,当不起胖胖之称。
而且狄仁杰如今的神色有些差,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
狄仁杰听后大笑着摆手道:“蓝田侯休要这么生分,我和你可是神交已久。”
“只是碍于你在朝内为言官,我在朝外巡察地方,你我两人难以相见。”
狄仁杰一边说一边向狄秋示意。
狄秋随即起身对着宋千流拱手行礼,随后默默退出偏厅。
宋千流拱手送别了狄秋,随后看向坐在上首狄仁杰。
“狄大人,宋某谢过狄大人的好意提醒。”
“不过陛下一心要削弱御史台,宋某也无能为力!”
“如今木已成舟,我也被便免去监察御史之职。”
“罢了不说了,宋某听方才狄管事说陇右的情况不甚乐观,这陇右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狄仁杰闻言看向宋千流,接着叹了口气。
“蓝田侯,狄某刚刚从宫中回来,当下陇右的情况不是不甚乐观,而是要雪上加霜了!”
宋千流瞬间反应过来,狄仁杰一定是将巡察的情况告知了女帝,但是没有引起女帝足够的重视。
想到此处,宋千流便继续追问。
“狄大人若是方便的话,不妨细说。”
狄仁杰轻笑一声说道:“此时明日我还会当众向陛下汇报,先告知蓝田侯也无妨!”
“想必蓝田侯也知道陇右道是我大周的根基吧!”
“此番巡察,狄某发现因为朝廷连年征兵征讨四夷,陇右道的折冲府如今难以难以为继。”
“部分折冲府中,纵使老少并算也不过只有二三百人。”
“就算户籍较多的折冲府,如今最多也只能凑出七八百人。”
“连年征战已经伤及了陇右道府兵的根基。”
“若是不让陇右道整顿和休养几年,只怕十年后,陇右道将无兵可为朝廷所用。”
“此番吐蕃敢兵压西境,也是算准了陇右道一时难以调集府兵作战。”
宋千流闻言点点头,心中对天下的局势又有了几分了解。
眼下作为武德充沛的五道(府兵的五个主要来源地)之一。
府兵制的弊端开始在陇右道显现。
若是遇到朝廷危急之时,府兵会遭到过度的征调。
要是朝廷打胜仗还好,府兵也能跟着分润。
可是一旦接连打了败仗,使得大量府兵被杀或被俘。
兵员就会变得紧张起来。
一旦征调府兵过猛,那被选为府兵的人家也会面临绝户的危险。
此时府兵对朝廷的态度就会发生变化。
会从原本坚定地支持朝廷,变成抗拒跟着朝廷作战。
而诗歌之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景象就会大量出现。
整个社会的思潮都会随之变化。
一个不注意,原本尚武的思潮就会变成厌武的风潮。
宋千流舔了舔嘴唇,看向面前愁眉不展的狄仁杰。
“狄大人,那若是暂时以募兵代替府兵如何?”
狄仁杰摇了摇头,苦笑着看向宋千流。
“蓝田侯,此事不易啊!”
“若是募兵为战,那是让朝廷统一募兵,还是地方官府可各自募兵?”
“若是朝廷统一募兵,那还不是募集两京周围的健儿?”
“南方诸道有意建功的壮士如何应募?”
“而且勋贵和武将他们怎么会放弃他们手中的利益。”
“陛下征募了三万长征健儿,武将们就已经是极力反对了,若陛下再征募长征健儿,只怕...”
宋千流瞬间眯起了眼睛。
利益相关啊!
改革势必会触及到既得利益者。
而且还是朝廷内部的既得利益者。
什么叫改革进入了深水区。
不正是要革组织内部既得利益者的命了吗?
那可能吗?
我革我自己的命?
这倒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只是成功的机会太小,但是要冒的风险太大
稍有不慎不仅是改革无法推行,甚至会有人介意质疑改革的目的。
一个“你到底是改革?还是借改革之名打压异己?”的帽子扣下来。
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