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谦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
却也和他对楚怜的心一样柔软。
他僵立着,任由楚怜攻城略地,予取予求。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
楚怜吻了一会儿便觉无趣,松开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兀自离开。
转过身的刹那,两行滚烫的泪自她眼角滑落。
……他又能记得什么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没得感情的npc。
他没有错,错的是她。
在虚幻的世界,动了一颗真心。
多蠢。
活该被人把真心踩在脚下,碾碎成渣。
*
这天夜里,楚怜做了一场极幽长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漠北庆门关的城楼之上,一次又一次像一只残破的纸鸢,摔得七零八落。
而一身暗红盔甲的他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神色漠然地望着她。
当她终于从这无尽的梦魇之中挣扎着醒来,枕上汗水和着泪水,洇湿了一大片枕头。
而她仍然泪落不止。
她紧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
冰寒刺骨的冷意,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要让她记起那样一个不堪的试炼世界?
为什么要让她记起那样一个狠心无情的人?
为什么只有她记得?
为什么只有她痛苦!
她的一颗心,逐渐被怨恨和愤怒占据。
她一把掀开锦被,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披上狐裘就往外冲。
守在外殿的浣梦被楚怜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所慑,呆呆地怔愣了大半晌,才追上去拦住了楚怜。
“陛下,这么晚了,您……”
楚怜冷冷道:“不想你全家老小死无全尸,就给我让开。”
浣梦大骇,看着眼前活像变了一个人的女帝,竟不受控制地生出了恐惧之心。
楚怜挥开浣梦,裹挟着冬夜的寒风,直奔督公府的方向而去。
*
聂子谦并未入睡。
他伫立在窗前,仰望着窗外的夜空。
夜空中,星子密布,璀璨异常。
可是再亮的星,也难夺圆月之光。
他幽幽地轻叹一声。
刚收回视线,房门就被人从外面重重地一脚踹开。
眉眼间浮起的杀意,在看清来人的脸后,瞬间消失无踪。
“陛下?”语气里透着惊疑。
楚怜站在房门口,直直地看着聂子谦,一言不发。
聂子谦感受到从楚怜身上传来的寒气,眉心微蹙,明知楚怜不对劲,仍毫不犹豫地走近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令他眉心蹙得更紧,几乎都快要拧出个死结来。
“陛下有何事,命人传奴才过去便是,何须亲自走这一遭,若是寒气入骨可如何是好?”关切之意,满溢而出。
楚怜拼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冷笑出声,然后又用尽了所有的演技,才撑起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聂子谦的眼睛,期期艾艾地嗫嚅:“谦谦,我做噩梦了。”
聂子谦对上楚怜的目光,细看才发现她眼眶泛红,眼角犹带泪痕。
“陛下……哭过?”尾音都在发颤。
楚怜扑入聂子谦的怀中,伸手环住他清瘦的腰,贴着他的胸膛,面若寒霜地撒娇:“噩梦太吓人了,哭得可惨。”
聂子谦僵了僵,终究还是敌不过翻涌而起的心疼,搂住了楚怜包裹在狐裘之下的娇小身躯。
“噩梦再吓人,也只是梦,并不能伤到陛下分毫。陛下莫要害怕。”他柔声安抚,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宛如回到了她尚年幼时。
但也只是宛如。
埋首在聂子谦胸前的楚怜,眼底一片冰寒。
“谦谦就不好奇,我做的什么噩梦吗?”她轻轻地问。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才道:“既是噩梦,便该忘掉才是最好。”
楚怜冷冷一笑,语声却是柔媚至极:“今晚我可以就在这儿挨着谦谦睡吗?”
聂子谦皱起了眉头:“陛下如今已是……”
“谦谦要是不肯陪我睡,那我就只好去叫齐远来了,他应该会很乐意。就算不乐意,肯定也不敢抗旨不遵。哪像谦谦。”
楚怜的话,瞬间将聂子谦拉回到了晚间那个娴熟的吻,和那番挑逗意味浓郁的暖被窝之说。
还有更早一些的时候,她问出的那些地名……
他的眸光沉了下来。
“陛下若是不嫌弃,便在此间与奴才挤一晚罢。”
说是“挤”,但实际上,聂子谦大半边身子都悬在了床榻外,跟楚怜之间隔着恨不得能再躺下两个人的距离。
不仅如此,聂子谦连蟒袍都没脱,就这样还非要分盖两床被子。
楚怜面朝聂子谦侧卧,借着月光,看着浑身僵直的聂子谦,有种自己在逼良为那什么的既视感。
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他们都是隐藏任务的对象,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楚怜的心间泛起了疑惑。
她感觉自己正在离这个系统的真相越来越近——只要她能知道,这个聂子谦……到底是谁。
“陛下还是睡不着么?”聂子谦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
楚怜闷闷地应了声“唔”。
聂子谦侧过脸,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凄清的夜色在二人之间静默流淌。
良久后,聂子谦又道:“还在想着那个噩梦?”
楚怜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聂子谦看,眼中情绪复杂又浓烈。
聂子谦眸色一暗,喉间溢出一声似是压抑已久的喟叹。
下一瞬,他倏然翻身,捏起楚怜小巧精致的下巴,吻了上去。
楚怜瞳孔猛缩,怒火与欲火几乎同时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点燃。
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却令聂子谦的攻势更为猛烈,像是恨不能将楚怜拆吃入腹般霸道急切。
这样的吻法,和修罗王聂子谦如出一辙。
楚怜的心脏又尖锐地疼起来,酸涩的泪水渐渐溢出了眼眶。
聂子谦呼吸一窒,松开钳制着楚怜下巴的手,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既是噩梦,还是忘了罢。”他扯起唇角,笑得温柔又落寞。
楚怜尚未来得及理解聂子谦这句话的意思,脑中忽地一阵钝痛,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聂子谦抬起楚怜的手,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上,隐隐浮现出一条红血丝般的印记。
他虚笼住那红血丝般的印记,缓缓阖上双眸,指尖因用力渐渐发白。
待他重新睁开双眸后,楚怜的手腕又恢复如初,再不见半点红血丝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整个人的身体甚至都虚化了一瞬。
“怜怜,我只愿你永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爱你至深……虽死不悔。”他痴痴地看着陷入沉睡的楚怜,眼神近乎贪婪。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