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吵了。”姜好过来打着圆场,她往后拽了拽花绝,转过视线看着样貌清秀的少年,薄嘴唇,高鼻梁,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英气与坚韧,这与一年前那唯唯诺诺躲在冷宫里的小家伙简直天壤之别。
“小羽,才一年未见,你怎就这般大了?”姜好诧异,若是没记错,离别的时候他才是个小萝卜头。
齐羽挠挠脑袋,腼腆道:“其实我本就十二岁,可那时候在冷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看着便比同岁的人小。这一年晁夫子一直在给我补身子,所以你看……”
说这话,他几步来到姜好眼前,面对面站着:“我是不是快同你一般高了。”
孩子气的话令姜好莞尔一笑,她想摸摸齐羽的头,结果眼前一闪,便见齐羽头顶上多了一只五指成爪的手,那只手一摇一晃,齐羽又被推了出去。
花绝气息深沉,他的双手毫不客气地揽住姜好,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紧抱着:“说话归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同她比身高有何用,怎不和本侯比。”
齐羽被那一爪子拍得有些昏沉,他抖了抖衣袍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老男人。”
“你说什么?!”花绝要炸毛了。
“好了好了好了……”姜好连忙拦住,生怕他们打起来。
花绝一低头:“姜姜,你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
嗯……
目标转移了。
姜好嘴角一抽。
花绝搭着她的双肩,垂眸道:“姜姜……该不会,你也觉得我年岁大,要嫌弃我吧。”
那声音,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怎么会。”姜好最受不得花绝那种低柔又轻缓的声音,尤其是他还刻意低头,那温凉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带起一阵阵麻意。
她侧过头,伸手往外推花绝的胸膛:“我怎么会嫌弃你,还有……你能不能先起开一点。”
花绝自然而然忽略了后面那句话,他微眯着眼睛,向下弯腰,冰凉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就知道,姜姜是永远不会嫌弃我的。”
“切,分明是在安慰你。”
‘咔嚓’,姜好似乎听见了一道理智破碎的声音。
“那个……我们先回避一下。”她连扯带拽拖着花绝朝碧水屏风后面走去“等一下人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待。”
齐羽瞧着那两人里面的屋子,摇摇头,转身坐在圆桌前,提起茶壶倒茶。
这一杯茶倒了八分满,喝到一半,雅阁的大门又被人推开。
官服官帽官靴,外披一件灰绒大氅,礼部尚书陈宇,夹着夜风走进来。
“见过六殿下。”陈宇抱拳施礼,他一辈子在朝堂上摸爬滚打那么久了,什么新奇的事会没见过,可偏偏现在就有一样——这位六殿下齐羽。
先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就在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朝野上,有人说他是狸猫换太子,流落民间的皇子,也有人说是不得宠的妃子遗留下来的子嗣,朝中众说纷纭,可独独没有一人去怀疑他的身份。
小小年纪一身贵气,还一直侍奉在明帝身边尽心尽力,单凭这一点,都要比其余那两位强很多。
现在这位私下找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丝毫懈怠。
齐羽走去搀扶他:“私下见面,不必诸多礼数。”
陈宇道了一声谢,随着齐羽坐在圆桌边:“不知殿下此次找老臣,有何指示。”
“陈大人言重了,哪有什么指示,闲聊而已。”齐羽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那滚烫的茶水冒出热气,流水翻腾,里面的细叶也跟着滚动“大人家中可好?”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陈宇看着在热水里不停起伏的茶叶,心里也不断翻涌。
齐羽点点头:“那就好,本殿下听说,这次的春闱本应大人来监管,可突然之间被换下了,我还以为是家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陈宇握住杯子的手一紧,眉目微皱,一下子便听出了这位六殿下的意图——他是想打听春闱考生或是试题。
往年,也曾有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子嗣升官发财,都会安排一些人手替考或是私下买通考官提前透露试题。
想来……
这位六殿下应该也是一样,
唉……
他还以为这六殿下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思绪不断翻涌,陈宇脸上依然面不改色,他抬头看向齐羽,怀有歉意道:“殿下,老臣这次并非春闱主官,怕是……爱莫能助了。”
便是能帮,他也不帮。
齐羽一笑:“陈大人该不会把本殿下看做买卖考题之人吧。”
“这……”心思徒然被点破,陈宇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齐羽继续道:“本殿下理解,虽是从未参加过春闱,可这历来史书买官卖官数不胜数,陈大人能有这样的忧虑,很正常。”
陈宇听着,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良久,他一叹道:“看来,下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恕罪。”
说着,他起身深施一礼。
“不必。”齐羽扶住他“我虽不是要买官卖官,可本殿下想和陈大人商讨之事,又确实与春闱有关。”
“殿下请讲。”
齐羽和陈宇分别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再次落座,气氛明显与刚才不同。
齐羽又道:“本次春闱,我希望能多加费心一二。”
陈宇摇头:“下官有心无力,本次科考的主官是礼部侍郎吴雍。”
“这我知道。”
“那您为何……”
“因为我还知道,这吴雍惦念大人这礼部尚书之位,也已经很久了。”
陈宇沉默了。
齐羽继续道:“大人淡泊功名钱财,历届春试没有任何纰漏,大人这般,可不代表别人也这般。”
“殿下是说,这吴雍会在半路搞鬼。”
“他不搞鬼,他身后的人也会搞鬼。”
陈宇历经官场半生有余,这话里的玄机一听便知,而且更为知晓,头顶上的大人物们要借这个春闱斗法,他们这些河里的小虾米又有几个是能置身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