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晚上有风刮过去。
几只眼睛对上后文伟咽了口唾沫,飞快用手推着大家的背往旁边溜:“走了走了,快走了……”留下句模糊的话,“萧哥我跟老陆说你不舒服,晚点来教室。”
人群散尽后,就只有萧致跟谌冰。
萧致原地站了几秒,走近,谌冰站着没动。他抬手轻轻勾了下谌冰的手指,指尖很凉,握到掌心时谌冰侧目看了他一眼,眼底染了层薄寒,然后挪开了手。
“你别碰我。”
——经典冰冰生气语录。
萧致反而笑了一下,没说话,就跟着他一块儿往学校走。
学校围墙估计快两米,跳下来垫着松土,当时谌冰还不觉得高。回头重新爬却怎么都上不去了。
“翻出来从这儿跳,翻回去从另一个地方跳。”萧致解围,往左边指,“学校约定俗成的翻、墙地点,免得被老师发现后一锅端了。”
谌冰往左手边指的位置走,确实摆了张木桌,桌面全是踩踏的脚印。谌冰先跳下去后没挪开位置给萧致,反而把底下垫着的石头一脚踹散开,说:“你别下来了。”
萧致脚踩在墙头,曲膝半蹲着,听见这话顿了一秒:“啊?”
“自己在墙头好好反省。”
谌冰说完这话没走,给石子儿踢铺了满地。这一截是水泥地,要没缓冲跳下去踩到石棱可能会受伤,还可能砸到谌冰。
萧致手指搭了墙面的水泥,盯着他笑:“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继续敷衍。”
谌冰嗓音很冷。
这下重新安静了几秒,萧致说:“社会人打架才带刀子捅。学生打架都有分寸,何况我跟小方还认识,刚才我们就简单过了几招,点到为止,我没受伤。”
“……”谌冰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着他。
萧致很清楚谌冰的脾气,脸上冷冷的不说话,但其实心里软得很。急匆匆翻、墙过来,说不定不是为了抓他而是帮忙打架来了。
萧致脾气不算好,但对他真的没办法,偏头,唇角莫名弯出点儿笑意:“以后打架都经过你同意,不同意不去了,行吗?”
谌冰无意识握紧了五指。
他眸间阴沉,不过耳颈一带却很白净,色素很淡的眼底不显得凶……反而是一点清清冷冷的倔意。
在萧致看来,简直像炸了毛的猫咪,特别可爱。
谌冰应该是想通了,高抬贵腿,尝试着给石块踢到一起。
“……”萧致说,“别,你让开。”
谌冰往左手边让了几步,萧致微微撑身,手扶着墙壁弯腰跳了下来,说:“石头没关系,主要是我刚才怕撞到你。”
他说完回头,几步走到谌冰跟前。
谌冰瞥他一眼,准备回教室,转身时却感受到一股微痒的触感。
手指被他轻轻勾住了,抓握在掌心,谌冰回头还没说话呢,又被兜头抱进了温热的怀抱里。
体温上升,萧致的胸口骨架宽阔,隔着柔软校服能闻到皮肤沾着的香气和热意。抱着,腰被他手腕轻轻搂过去,呼吸落在耳侧,带着浅浅的气息。
“现在,给我碰了吗?”
“……”
谌冰抓着他校服用力推开:“你有病啊?!”
转头往教室走。
深夜的操场上没有别人,隔了十米有一台路灯,将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因为刚才的拥抱,谌冰心里莫名乱得很,心浮气躁走在前面。
背后萧致隔了四五步,吊儿郎当的,也没着急和他并排走。
半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透过影子能看见他举手对照灯光,屈指,阴影勾勒,在谌冰头顶比了个小犄角。
“……”谌冰没说话,也没回头。
萧致玩得还来劲儿了,一直在他头顶的影子上比小鹿角,半晌,又比了个小爱心。
“……”
特别幼稚。
谌冰想当做没看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连耳背后,都热得要命。
回教室时他俩一前一后,这幅场景引起了文伟的惊恐:“你俩还吵架呢?”
萧致偏头看了眼别的地方:“说什么呢?我跟他好着呢。”
陆为民端着茶杯过来了。
他真以为这群小伙子只是单纯去打篮球,就很生气地训斥了几句,等他说完差不多下课。
萧致拿起作业,走之前又用手指在谌冰头发上弯了弯,这次是小兔子耳朵。
“……”
谌冰推他:“赶紧走。”
萧致到门口又回来:“那我走了,明天要不要给你带早餐?”
“再说吧。”
谌冰拿着作业沿左手的楼梯往下,距离寝室更近。文伟还在为晚自习的事情操心:“冰神你听我跟你说,其实今晚打架萧哥也不是想去,但主要那个张方很过分你知道吧?隔三差五找茬儿跟萧哥作对,这次还找到陶老师头上,必须打一架他心里才舒服。”
谌冰应了一声。
晚自习后后食堂还开半个小时,文伟跟杨飞鸿几个吆吆喝喝吃东西去了,谌冰沿楼梯往上走,看到了背后两三步的管坤。
管坤两手插兜里,跟他隔壁寝室,走路走一起不太自在。
气氛微妙。
谌冰停下脚步,偏头,眼皮底下带点儿寒意:“我有话想问你。”
管坤站了两秒:“哦。”
他俩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边。
管坤就歪着头看窗外,也不跟他对视。
谌冰没把他的姿态放在眼里,问:“我对萧致的做法,你是不是有意见?”
等了半晌,他说:“有啊。”
但又不说有的是什么,就一副倔驴翘鼻子的样子。
“行,有。”谌冰耐心耗尽,“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弃你的意见了,他的人生完全属于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管坤怔了两秒,好像没听懂似的,回头看谌冰。
这句话里的意思他真没明白。
说实话谌冰在他眼里一直遥不可及,学习好,长得好,家里每月末往校门口开的迈巴赫仿佛一道鸿沟直直将他们隔开。但对谌冰其实印象还可以。
谌冰安静,话少,装逼没装到让他看不惯的地方。
这句话说出来,只让他感觉到谌冰那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半晌,管坤才说:“萧哥是我朋友,我就想让他开心。至于你所谓人不人生,跟我没关系。”
“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
谌冰不期望他能理解:“你是他兄弟你想让他开心,不那么憋屈,没问题。但我想让他变好,我也没错。”
谌冰早想过,也许高三以后还生病呢?自己的人生很短暂,他就想萧致能好好过下去。
这是他心底的秘密。
他不想让萧致知道,只会徒增他的痛苦。
生病这条路,他想自己走。
但是,另一条路,他必须拽着萧致一起。
微暗的灯光,走廊顶部的灯坏了半只,一闪不闪。谌冰脸半被阴影遮挡,嗓音也很冷:“他要是出事了,你们能负责吗?你们不能,但我能。所以,别再来打扰我和他的事情。”
不再等管坤回答,谌冰回了寝室。
坐回椅子,谌冰有些心神不宁。
重生前的轨迹他都记得。谌重华一直对许蓉颇有微词,但碍于脸面不会跟她离婚。癌症前自己走的前几天,谌重华在他病床旁立协议,说你走了爸爸会照顾她一辈子。
谌重华当时很痛苦,他跟许蓉结婚快20年,照顾谌冰病逝是他俩夫妻感情最和睦的时候。
许蓉后来会多痛苦呢?
如果自己走了,萧致又会怎么过接下来的半辈子?
“……”
谌冰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问题。
不要想。
不要想。
谌冰不觉攥紧了五指和掌心,用力跟自己说不要想。
专心做好眼前的事。
文伟端着洗脸盆进来时,就看见谌冰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支笔,无意往桌面戳了下,心不在焉居然给手背血刮出来了。
文伟吓一跳:“冰神你干嘛你!”
被他打断,谌冰才意识到自己弄出的伤口。
之前强迫自己排挤负面情绪时稍加控制就行,现在却越来越难。
……烦死了。
谌冰骂了好多声,站起来:“我出去逛一圈儿。”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谌冰进去对着大镜子,舀冷水用力冲脸,直到眼睛里充着红血丝。
心里空荡荡地陷了好大一块儿。
……手心的伤口滚烫,几乎无一不预示着一个事实。
谌冰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
好想跟萧致见面。
墙壁附近没有人了。
十一点关校门,宿管阿姨清点各寝室人员到齐是11点10分。
清点完谌冰出了宿舍楼,转半圈,最后停在了这里。
晚上十一点过的小树林有些瘆人,谌冰跳下去走了一圈越绕越晕,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只能拿手机给萧致打了个电话。
那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萧致说:“嗯?”
谌冰:“在干什么?”
“背单词。”萧致话里悠闲,跟着说了下一句,“快,夸我。”
“……”谌冰咬牙,“别背了。”
他怕惊扰到附近,所以声音特别小。
萧致有点儿没清楚状况,似乎起身走到了窗户边:“怎么?寝室现在应该熄灯断电了吧,宿管阿姨也在查寝,你还给我打电话,有事儿?”
谌冰小声说:“……的确有事儿。”
萧致:“?”
操,烦死了。
谌冰现在想着干脆翻回去算了,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心情很复杂,理解不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脑抽,也说不出现在在搞什么东西。
半晌,他只能咬着牙道:“我翻、墙出学校了。”
“……”
对面很安静。
“小树林好黑,”谌冰左右看了一圈,“我好像迷路了。”
“……”
作者有话要说:冰冰在萧哥面前:你好烦哦((﹏)
冰冰在别人面前:他是我的(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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