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卢勇的话,已经醒来、正在外面观看审讯的夏立诚赶紧让人去联系卢勇老婆,一问,她还真的录了音。
她说,当时对方打了三个电话给她,接到第一个电话时,她没有心理准备,听对方问起卢勇,她赶紧挂断,也就没有录音。但之后接第二、三个电话时,她没有再挂断,并且录下了音。
录音一放出来,大家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案情又有进展了,因为那录音是谢淑的声音。
提审谢淑,程锦把录音放给她听。
第二个电话的录音内容是:谢淑询问卢勇老婆知不知道卢勇抱走了自己家小孩,问她知不知道卢勇在哪,说警方正在到处寻找卢勇,让她劝卢勇赶紧去自首。
谢淑看向程锦,道:“我只是想帮忙找到吴泽暄,我没做错什么吧?”
程锦道:“你故意把案情泄露给她。如果卢勇知道警察已经快找到他了,他很大概率会处理掉孩子然后逃跑。”
谢淑当然不可能承认这是她想达成的目的,她沉默片刻后道:“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帮忙……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程锦暗自赞叹,这位女士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好。
第三个电话的录音是:谢淑许诺卢勇老婆如果她帮忙找到孩子,自己会给她一笔钱。卢勇老婆让她去和卢勇本人谈,然后给了她卢勇的联系方式。
谢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帮忙找到吴泽暄。”
“如果你真的想帮忙找到吴泽暄,那你不该私下和卢勇做交易,你应该通知警方。”程锦道,“更何况你联系上卢勇后,虽然托人把吴泽暄买回来了,但你却仍故意让他处于一种失踪状态,向警方和他妈妈隐瞒了他的现状。”
谢淑却道:“不是这样,我虽然拿到了卢勇的联系方式,但我没有联系他——我还在犹豫。卢勇卖掉孩子的事我是不知情的。”
“……”程锦无言,没想到对方到这个时候还能嘴硬。
“女士,”杨思觅把谢淑的目光引向他那边,他冲谢淑露出略显嘲讽的笑容,“我们把录音给你弟弟谢良听过了,他可不如你这么镇定,他一看我们已经有证据了,被吓坏了……啧,你是精神很强大,但你弟弟扛不住压力,大概是因为你这个强势的姐姐替他扫平了生活中的所有阻碍,从不让他单独面对压力?”
他这么说只是诈谢淑,面上他挺直背脊居高临下地睨视谢淑,给她施加最大的压力,桌子下面,他的手搁到了程锦腿上。
程锦把左手从桌面上移到桌面下,按住他的手。
因为两人挨得很近,摄像头也没有对着桌子下面拍,他们的小动作倒也没有出现在外面的直播视频上。
桌子对面的谢淑脸色变幻了一阵,最终气弱地道:“……录音不能作为法庭证据。”
“不是不能,而是要看具体情况,你们这份录音资料应该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程锦给杨思觅递了个“多谢帮忙”的眼神,然后就着对方破开的防御裂隙往前进攻,“你们这罪其实只是小罪,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死咬着不放,我们的目标是查清楚斗狗场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谢女士,爆炸的事和你有关吗?”程锦沉声问。
谢淑一惊,立刻否认:“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想不出谁会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如果他恨谁,他直接去杀那个人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炸死这么多人……我觉得这个凶手肯定是个变态反社会。”
听到最后一句话,杨思觅看向程锦。
程锦握了握杨思觅那只仍然放在他腿上没有撤离的手,把手指卡进对方指缝中,和他十指交扣。
“反社会人格不一定就会对社会造成危害。至于制造爆炸的凶手是怎样的人,抓到他后就知道了。”
然后他又问:“谢女士,你对霍远了解多少?”
谢淑看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听霍远,不过她没有询问原因。
“老吴很喜欢他,说他很聪明,想培养他替公司做事,所以让他参与了一些房产生意方面的事务。”
程锦想起霍远的房东贺明正居住的那一块似乎要拆迁了,心中一动,便问:“房产方面的事务——是拆迁吗?”
“是的。现在的拆迁比以前难很多,有些人怎么也不愿意搬,你拿他没办法。霍远给老吴出了不少主意,还亲自去做卧底,可惜老吴走了,这个项目肯定得搁置下来了。”
“你们这个待拆迁的房产项目是在长寿新村冷泉路那一块吗?”
“是的。”
“你说霍远去做卧底,怎么做?”
“他搬到冷泉路那边去住了,听说和那边的人打成了一片,连最难搞的人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如果不是老吴突然出事,再过段时间,那些人大概会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听到这儿,程锦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夏立诚觉得程锦是在看自己,他立刻问旁边同事:“霍远的房东贺明正就住在冷泉路上,霍远去那里租房是别有用心的,这事你们先前查到了吗?”
“……”同事沉默地摇头。
“那还不快去查。”夏立诚道,“查仔细一点,别再漏掉什么了。”
“好的好的。”
程锦把目光转回谢淑身上,问她:“你为什么容不下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没有容不下,我也希望小孩能健康快乐地长大。”谢淑道,“我和吴君雄结婚时,他是没什么钱的,现在的资产都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他搞出的私生子侵害了我和孩子们的利益。”
从审讯室出来,程锦想起来一件事:“思觅,之前谢良和霍远向李剑海打听卢勇的信息时,你说要把卢勇的信息发给他们,真发了会怎样?”
“不知道。”
“真发了,谢淑可能就不敢瞒着警方私下动手脚了。”程锦道,“如果一个人知道某事除了自己外还有别人也知道,那他应该就不敢轻易干坏事。”
杨思觅安慰他:“也可能相反,她会做得比现在更加隐秘,让你完全找不到破绽。”
程锦苦笑:“好吧,很庆幸我们没有遇上更艰难的局面。”
“嗯。”杨思觅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思,人类的命运就是这样通过各种人物关系交织到一起的,所以有时候英雄无法力挽狂澜,同样,坏人也无法每次都得偿所愿。很有趣,是不是?”
程锦看着他,明白他不在意结果的好坏——不在意谢淑之类的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就是心血来潮地想看一下人们是怎么被“诱饵”牵着走的。
杨思觅无辜地回看程锦:“这次我什么都没做。就算某些时侯我稍微做了一点什么,本质上也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强烈地想要达成自己的欲望,一有机会就会行动,就算是全知的神也看不住他们。”
程锦:“神?”
“只是夸张的说法,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程锦微笑,握住杨思觅的手腕,“来吧,这次你可以多做点什么——来帮我达成我强烈的破案欲望。”
杨思觅垂眸看着程锦围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就是这样,要握紧,要形成“不看紧一定会出问题”的本能意识。
“辛苦了,孩子的事总算是较为圆满地解决了。”夏立诚笑着走过来,然后看到程锦抓着杨思觅的手腕,疑心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如何解决争执?
简单。专注于工作就行了。
他把手上的那叠资料递给程锦:“这是已经查到的霍远和贺明正的资料,刚打印出来的。不过,关于霍远租贺明正的房子是别有用心这一点,我们先前没有查到,我准备去拆迁公司那边核实一下这个事。”
程锦没有放开杨思觅,他用空着的手接过资料,道:“我也跟你们过去看看。”
夏立诚:“哦,好。”
这次出门,总共开了两辆小车,程锦和杨思觅与夏立诚同一辆车,夏立诚坐前面副驾驶,程锦和杨思觅坐后座。
夏立诚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后视镜中,程锦单手拿着资料在阅读,他的另一只手没有再拽着杨思觅的手腕了,而是改为握着对方的手指。
两人的修长手指缠绵地依偎在一起,其中两根手指的指根处绕着相似的黑色花纹。
那是什么?夏立诚大为震惊。
因为接触得比较频繁,他早就注意到了程锦左手无名指上纹着细细的一圈花体字母,但他之前没注意到杨思觅手指上也有。
还有牵手问题——
先前大家也乘坐过同一辆车,但都是大车,人多位置多,夏立诚没有注意到程锦和杨思觅在车上是否牵过手。
此刻突然看到,他极度震惊,怎么会这样?
他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关系非常好,没想到……
如果特案组刚来那会儿他便发现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他可能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像是觉得对方不专业之类的,但特案组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他已经见识过这些人的能力,不得不承认人家比他们强……
难道就是因为能力足够强,才有余力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其实也没有乱七八糟,应该说才有余力——谈办公室恋情?
嗯,他灵光一闪,理清思路了,这事的最大问题不是性别,而是同事之间最好不要谈恋爱,会影响工作!
程锦不知道夏立诚在“烦恼”什么,他看资料看得很专心,倒是杨思觅和夏立诚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夏立诚目露紧张,杨思觅则很随意地移开了视线。
资料中的一些信息引起了程锦的注意,他开口:“贺明正年轻时工作过的化工厂生产雷.管?”
夏立诚回神:“是的,雷.管是那家化工厂生产的产品之一,不过那工厂20多年前就倒闭了。”
“嗯。也就是说贺明正年轻时接触过雷.管之类的爆.炸.物,他很可能具备制造炸弹的能力。”
“是的。”
程锦把资料放到腿上,往后翻页,然后拿起来继续阅读后面的内容。
后面还有重头戏:
贺明正和吴君雄这两个看似不相关的人之间居然是有过节的。
当前的过节是拆迁的事。吴君雄的房产公司想要拆掉长寿新村冷泉路那片民宅用以建商务楼,但以贺明正为首的许多居民不同意拆迁,双方谈了许久都没谈拢。
吴君雄那边软硬兼施——软的是给钱,硬的是用上讨债公司对付欠债人的手段,各种骚扰,还往人家院子里泼油漆泼粪,甚至疑似还偷了人家的狗,但最终都没能让贺明正屈服。
看到狗,程锦想起先前拜托夏立诚帮忙找狗的事,便问:“夏副局,贺明正的狗有消息吗?”
“没有。确认过了,仓库的那批狗中没有他那只狗。”
“哦。”
除了拆迁与狗的新仇,贺明正和吴君雄之间还有旧怨,贺明正老婆的死和吴君雄有点关系。
当初贺明正的老婆患上癌症后没有选择动手术,而是选择了保守治疗,当时建议他老婆选择这种治疗方式的正是吴君雄开办的私人医院。
说是保守治疗,其实是吃一种偏方。贺明正老婆吃了一段时间那种偏方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因此错过了最佳手术期,之后很快就病死了。
这事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最后以吴君雄那家私人医院赔钱并且关门为终点。
程锦:“吴君雄生意做得很大啊,居然还开过医院。他现在不开私人医院了吧?”
“没开了,但他有一家做保健品的公司,这公司的总经理你见过,就那个胖子李剑海。”
“哦?”程锦道,“那他应该知道吴君雄和贺明正之间的过节吧?怎么他跟我说他不认识贺明正?”
夏立诚皱眉:“对我们撒谎了?晚点再重新问一下他。”
“嗯。”程锦道,“如果霍远真的是故意接近贺明正的,那贺明正和吴君雄之间的恩怨就又多了一条。”
夏立诚接道:“那贺明正作案的动机就更加充足了。”
“是的。先前贺明正还跟我说他不认识吴君雄,他撒谎了。”程锦道。
杨思觅:“他是在跟你玩文字游戏,他应该没见过吴君雄本人,只见过他的律师。”
“办案是很严肃的事情。”程锦皱眉,“我不接受文字游戏。”
杨思觅看着他:“我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
程锦被逗笑了。
夏立诚希望自己此刻不在车里。
程锦低下头继续看霍远的资料,和贺明正比起来,霍远没什么特别的经历,毕竟年岁有限,等到活到贺明正那个年纪,大概经历也会丰富起来吧。
早前霍远给他的印象其实还可以——对方虽然年纪小,但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在朝目标努力。
虽然对方在一定程度上和案件有牵扯,但目前为止他讲述的在场或不在场证明都是符合逻辑的。
一会儿看看他的形象会不会出现颠覆性的逆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