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勇缓缓点头,这个王县长,说得还算中肯,说道:“不瞒王县长,为了尽快查实事情真相,我调阅了大量资料,据我了解,当初的预算方案里,是包含拆迁款这一项的。当然,由于年份的差异,时代不同了,其拆迁费用肯定是有一定差距的,但是,贵县的谢局长,却似乎并不知晓这一情况。据他所言,预算中并不包含这些拆迁款,拆迁款是后来补发的。”说着,把同李洪生的谈话纪录拿给王县长看。
王县长仔细看了看,俏白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腾而起。
砰!
她将那几页纸重重的拍在茶几上,愤怒地道:“他这个水利局长怎么当的?连水库的预算方案都记不清阳,弄不明白!怎么能管理这么大的工程?王科长,我这就叫他前来询问。”
王世勇道:“王县长,这事不急。这还只是一方面的问题,另外,我还想问一下,李局长说,县里扣了几百万提留款,是不是真有此事?”
王县长缓和了语气:“这事是有的。这还是上任领导在位时,常委会集体做出的决定,当时由于县财政十分困难,就提留了几百万的款子,本来打算在今年的县财政账户里提款补贴,可是,今年的财政状况,比起往年,也是毫无起色。这个问题,上任县长交接之时,曾向我特意交待过,叫我务必补上这个缺口,我也一直在想办法。”
王世勇点点头,看了范丝雨一眼。范丝雨拿着笔,沙沙沙的在工作日记本上记录着。
王世勇道:“那这笔款子,就可以先放一放了。我再冒昧问一句,李局长所说的前期投入,真有这回事吗?”
王县长无奈的叹道:“王科长,你也是省直机关的干部,对这些弯弯绕,难道了解得比我少吗?省里虽然批了五千五百万,他们能拔发给我们五千万,已经是烧高香拜仙佛了,我们哪里还敢去跟他们争呢?”
王世勇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要查的,就只有这一千万拆迁款的去向了。这样吧,我打算明天下乡去走走看看,王县长没有意见吧?”
虽然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
王县长道:“好!我正好也要去遥墙镇看看,我们明天一起下去吧,王科长可以坐我的车,明天早上我派司机去接你。”
王世勇一听是遥墙镇,那不正是外公家乡吗?上次回家,似乎还听大舅说起过,几个舅舅都在水库做散工呢,便笑道:“那正好,我外公家就是那里的。我公私兼顾,回家去一趟。”
王县长脸上就有了惊喜:“哎呀,这么说来,王科长还是我们四平县人啊!”
为官一地,自然就成了这地方的人,这也是当官的拉拢民心的手段。
几人之间又多了几分亲近,聊了一阵,王县长就道:“到饭点了,我请两位吃个工作餐吧。”
王世勇自然不能拒绝,点头答应了。
王县长说的工作餐,还真是工作餐,就在县政府机关食堂,点了几个炒菜,一瓶小酒。
王县长叹道:“两位,真是对不住啊,本县太穷,只能招待两位吃家常便饭。等本县经济发达了,一定要再请两位来,吃一顿大餐。”
王世勇淡淡地道:“大餐嘛,我们来那天,就吃过了,只可惜当时王县长不在,没吃着。”
他说这话,就明显带刺了。他打心眼里以为,王县长今天的这番行为,就是在做秀,做给王世勇看的秀,让他知道,四平县的干部,都是清正廉洁的,是经得起督查小组检查的。
可惜的是,四平县的一干领导,给王世勇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坏。
水利局局长李洪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滑头形象,油嘴滑舌,城府深沉。
他的办公室主任,高敏,妖媚性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政府干部,更像是交际花或者公关小姐。
而这个一县之长,却又年轻漂亮得过分,偏又精明得紧,没一个能入得王世勇法眼的。
王县长做梦也想不到,四平县的大大小小的干部,在王世勇眼里,竟然是这么一副形象。
王世勇夹了一筷子腊肉,放进嘴里嚼着,一边笑道:“这菜就不错了,有鱼有肉,我记得小时候,连续三个月都没吃上一口肉,看到有个女同学带了肉到学校吃,馋得我肠子都直了,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于是,趁着课间操时间,我逃了操,躲在教室里,把她菜里的肉全偷吃了。那个女同学后来气得都哭了,只怕到现在都整不明白,这肉到底哪里去了。”
“哈哈!”王县长和东方红毫无顾忌的大笑。
东方红打趣道:“王科长,那这个女同学呢?现在哪里?我去告你的状,叫她来讨你的肉钱。”
王世勇摇头道:“初中毕业后,就各分东西了,我也不晓得她在哪里。你要是能帮我找到她,我一定拿肉来谢你。”
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爱美,果然,东方红红了脸。
王县长莞尔而笑:“看不出来,一脸严肃的王科长,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遥墙镇地处四平县边缘,经济并不发达,农业生产也很落后。
王雪上任之后,对遥墙镇及周边数镇,很是关注,投入了大量精力,研究这几个镇的环境,生态,人情,种植,畜牧等各行各业,想找到一条快速的致富之路。
可惜,近两个月来,她都被各种事情缠绕着,分不开神去做更详细的调研和规划。
王雪在仕途上东波风顺,很大一方面得益于她的性别和外表。
漂亮是漂亮者的通行证。
省里的政府主官,都是大老爷们,冷不丁见到一个这么漂亮的美女属下,谁都会关照一二,于是也不知怎么的,连升数级,一路当上了县太奶。
王雪此次下乡,一则是为了陪同王世勇他们进行调查,更重要的是,她要做调研,寻找让全县脱贫致富的办法。
水库款的问题对她影响很小,她刚刚调来泗水不久,行得正坐得稳,不贪不拿,没人能拿她来说事。
但在她管辖的县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是觉得脸上无光。毕竟,她现在才是一县之长,不知情的,说起闲话来,只会提到她王雪的大名。说她主治的四平县如何如何。
更令人心烦的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伸手要钱的主。各局衙门如此,各乡镇也是如此,一见她面,都是发一通牢骚,诉一通苦,然后要项目,要批条。
谁叫她是一县之长呢?家主难当啊!
一同下乡的,还有农业局的兴家民,水利局的李洪生,林业局的赵大军等相关局办的一把手。
为了节约,也为了在民众中树立良好的政府形象,王雪要求,去的车子尽量控制,每个车子全部要坐满。于是,一行人挤了三个车子,开往遥墙镇。
王世勇和东方红坐在王雪的车上,因为其它三人都是女人,王世勇便坐了副驾驶位。王雪和她的秘书小胡,加上东方红,三人挤在后座。
乡村公路颠簸难行,桑塔纳轿车的越野能力十分低能,在这种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就算一个舞者,在表演最拿手的蹦跳。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机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为迎接王雪的到来,费尽了脑汁,女秘书好选,女司机却难倒了他。
因为四平县以前还没有出过可以配专车的女领导,也就没有女司机,选来选去,把快要退休的老高给拎了出来,老高倒也无所谓,送给王雪一看,王雪也没意见,就此定了下来,于是,一向坐冷板凳,喝着茶水等退休的老高,又发挥起余热来,羡煞一干小车班司机。
老高的车开得还算稳,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唠嗑:“王县长,你坐稳啰!这条路,我十年前就跑过,那会儿,就是这样子,十年了,还是老样子,只是泥巴坑更深了些。”
王雪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她咬紧牙关,根本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王世勇倒是经得住摇晃,笑道:“这种路,就要开辆大切诺基来。”
王雪不懂车,但也不好开口问,老高就笑道:“大切诺基,我只跟领导去省城开会时见过,市里倒是有几辆小jeep2500,我们县可没有那么好的车。”
王世勇道:“这里的乡镇干部,怎么不组织村民修一下路呢?就用煤渣石块填一填,也好过现在这堆烂泥巴啊!”
老高道:“以前的路,也没这么烂,可能是修水库,大车跑多了,给压坏了。”
王世勇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还是老同志经验丰富!一下就找到了问题的死结。”
后座的王雪听了,却是直皱眉头。这个水库工程,本来是利民的好事,搞到现在,剩下一个烂摊子,倒成了害民祸民的烂尾工程了。
路上偶有行人鸡狗溜达,车子开得很慢,忽然前头窜出两个人影,直直地拦在了车头,挡住了去路,若不是老高刹车及时,差一点就撞上了。
老高拉了手刹,开门下车,冲着那两个人就大吼:“你们找死啊?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也别拉我当垫背的啊!滚一边去!”
那两个人任由他骂,却不回嘴,只是直勾勾看着车内。
王雪终于能开口了,问道:“怎么回事?叫老高别吓着人。”说着就要下车。
王世勇叫道:“王县长,且慢下车,我下车。”
秘书小胡坐在旁边,也跟着下了车。
王世勇下车,看到两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车前,便问道:“两位大嫂,有什么事?为什么拦车?”
那两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等小胡一下车,其中一个穿花衬衣的就问:“你是县长不?”
小胡道:“我是县长……”她后面的“秘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花衬衣妇女就大叫道:“早听说县长是个狐狸精,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小蹄子!”两个人一李一右冲向小胡,李右开工,四只粗大的手张牙舞爪,抓向小胡。
小胡哪里反应得过来,只觉得脸上一痛,火辣辣的烧,鲜血就顺着白净的脸蛋,流了下来,紧接着,兄部被两只粗鲁的大手抓住,猛力的抓扯,痛得她钻心裂肺。
王世勇大惊,虽然早猜测来者不善,但没想到她们动起手来,如此迅捷,根本不给川西的机会。王世勇怒道:“你们干什么!”上前一拨拉,就将两人拉开了,指着她们道:“你们这是在犯罪!是要坐班房的!”
这时,后来的两辆车也停了下来,里面坐着的各个一把手们都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下车小跑着过来。
王雪跟东方红也下了车。
小胡只是捂着脸哭泣,兄口棉衣被拉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王雪当真是又惊又怕,刚才若不是王世勇拦着她,现在出丑受伤的,就是她这个一县之长了,非成四平县的大新闻大笑话不可。
王雪上前问道:“小胡,怎么样?”
小胡呜呜哭道:“我脸上火烧一般痛。痛得好难受,是不是毁容了?”
王世勇叫道:“抓住这两个人,她们打了小胡秘书。”几个局长一听,这还得了?骂骂咧咧的,一齐上阵,将那两个妇女扭住了。
王世勇听到小胡的话,就过来道:“让我看看。”
小胡松开双手,王世勇只看了一眼,就咬牙切齿地道:“这两个疯婆子!她们的指甲泡过辣椒水,指甲里还沾着辣椒末,一抓之下,皮肤就格外的痛,也没什么大事,马上去卫生院清洗一下。”
王雪听了,脸都吓白了,心里大是震怒,对方显然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而且是专门针对她王雪而来。当即发火道:“马上通知公安局!叫陈广利即刻前来!”
陈广利是县委常委,县政法委书记兼县公安局局长,王雪上任一个多月了,他连泡都没冒一个,更别说前来表忠心了。
王雪对这个陈广利早就看不顺眼了,趁着这个机会,多少也要剋他一顿,刹刹他那不可一世的虎威,好叫他得知,别拿女人不当县长。
小胡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东方红帮她扣好衣服,又叫附近农家人打了白开水来,将就着清洗了几遍,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几道长长的血口子,但已经不辣了。听到王雪发了大脾气,马上就去拿电话,却发现没一丝信号,只得如实报告。
王世勇拿开挎包,拿出自己的电话,一看有信号,就笑道:“巧了,我这玩意好使些,用我的打吧。”说着递给小胡。
小胡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去。
她跟王雪不久,也是头一次跟领导下乡,这对机关秘书来说,实在难得,也是亲近领导的好时机。她可不想因为今天的失误,在王雪心里留下一个没有能力的印象,从而影响今后的进步。
小胡打完电话,对王雪道:“王县长,陈书记到市里开会去了,姜利君副局长说,他亲自带队前来。我打了电话到遥墙镇政府,他们马上就会赶到。”
王雪嗯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关心地问道:“你的脸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只是一句平常不过的问候,小胡却心里一暖,感动得热泪盈眶,抹了一下眼睛道:“我没事。多谢王县长关心。”
王雪点点头,走到那两个妇人面前,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拦车?为什么打伤我的人?”
妇人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美丽的女人,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她们这才明白,这位才是县长,刚才那个,只是县长的秘书。
王雪道:“你们现在不说也可以,等会公安来了,他们自有办法叫你们开口。”问神边的王世勇道:“王科长,她们犯的什么罪?”
王世勇明白她的用意,配合地道:“殴打政府公职人员,这可不是小罪!往大了判,坐个十年八年牢房也有可能的。”
花衬衣妇女一听就软了半边神子,哭泣道:“我打错人了,我打错人了,你们快放了我!”
王世勇背着双手,轻轻冷笑了两下:“你们怎么知道王县长的车要经过这里?”
花衬衣妇女一阵慌乱,不管怎么问,就是闭嘴不言。
王雪昨天下午才决定下来调研,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堵了个结实,还差点受伤,这个事件的性质,非常严重。
凭两个农村妇女,是不可能知晓县长行踪的,也不可能认得县长座驾,更不敢贸然前来拦车,更别提殴打县长大人了。
很显然,有人躲在幕后谋划,在导演这场闹剧,其目的就是针对王雪!要她难堪,要她下不了台,要看她的笑话!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用心歹毒?
遥墙镇的镇委书记沈青,镇长韩军,派出所所长张震,挤了一辆边三轮率先赶到,其它几个派出所民警和镇委委员,都骑着自行车,晚了一会才到。
沈青一脸惶恐,跳下车,伸出双手就去握王雪的手,看到王雪那洁白的手掌,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王县长,您好,您好,真是对不起,让您在我们遥墙镇受了伤。您放心,我们一定严惩犯罪分子。”
王雪也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她对这个遥墙镇的感觉实在很差,再看到沈青和韩军都是一副农民派头,没有半点干部模样,更是生气,心想,这样的泥腿子干部,怎么带领一镇百姓奔向致富路呢?
那个张震看上去倒年轻,也会来事,停了车,也不往领导面前凑热闹,径直来到那两个妇人面前,两只手抹着皮带扣,摆了个威武的姿势,对那个花衬衣道:“哟,这不是李大婶吗?这位是?有些眼生得紧啊!李大婶,你家李大鸿呢?他知道你今天干的傻事吗?”
李大婶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张震,见他逼得紧,便回了一嘴:“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张震呵呵笑道:“真看不出来,连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的李大婶,也知道替人背黑锅了。可惜,这次的黑锅,只怕你背不起哟!你打了县长,那可是死罪!闹不好,是要吃枪子的。”
王世勇听了,暗暗好笑,心想这位不愧是干警察的,咋唬起人来,眼皮都不带跳的。
却听沈青一脸的愤怒道:“李大鸿这个王八蛋!原来是他搞的鬼把戏!”
王雪问:“李大鸿是什么人?”
沈青恨恨地道:“他原来是我们镇里的党政办主任,因为上班时间老是去搓麻将,被屈副县长下来视察时抓了个正着,就报给了县委杨书记,撤了他的职,现在镇人大坐冷板凳呢。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想要报复王县长。”
王雪冷笑问道:“他的职务是屈副县长辙的,关我什么事啊,他为什么要害我?”
沈青这个那个了一番,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讪笑道:“这个破案子的事情,我也不懂,就交给张所吧!”
王雪看向张震,张震一时也不好回答,请示道:“王县长,我把她们带回派出所,突击审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她们要是不招,就送到县看守所去,蹲个几年牢房。”
沈青眼珠一转,说道:“不管李大鸿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都不再适合担当任务职务,我建议,撤销他一切职务!”
虽然有借刀杀人的嫌疑,但不得不说,沈青的这个时机把握得真是绝妙!戳到王雪的心窝里去了!
果然,王雪只想了数秒,就毅然点头道:“这个事情我完全同意!我会跟杨书记反应。”想了想,打铁要趁热,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正是立威树势之时,当场拿过王世勇的电话,给县委书记杨明拔了过去。
杨明也是新调任四平县委书记不久,比王雪早到任半年,对这个漂亮的女搭档,他还是相当配合的,政府方面的事务,他一般很少插手,能放的人事权,他就放给王雪做主,免得被人说他欺负一个女同志。
当然,王雪对他也是十分尊重,从不逾越,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给足了他这个书记面子。
杨明听了王雪的述说,当即大怒道:“这样的人,还配当干部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的意思是,坚决处理,绝不手软!王县长,你只管放手,大胆的查,有一个办一个,绝不姑息养奸,你放心,我会站在你神后,全力支持你!对打人凶手,也要严惩不贷!荒唐,连县长都敢殴打,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杨明的声音很大,语气很急,但王雪却听得心头一暖,打这个电话之前,他还是有些顾虑的,杨明怪不怪她小题大做,会不会支持她,会不会撤方大鸿的职,这些都是未知数,令她没想到的是,杨明不但同意她的决定,还表现得异常支持,这让她多少有些感动,同时信心更足。
她顺便问了一句:“陈书记是不是上市里开会去了?”
杨明答道:“没有吧,老陈早上还跟我打过电话,没说这回事啊!有什么事吗?”
王雪连说没事,挂了电话,神形一振道:“杨书记已经同意了,李大鸿同志撤销一切职务,如果查实是他指使,开除党籍,追究刑事责任。”
在场的干部都是心里一突,不过是抓挠了几下秘书而已,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分明是在杀鸡给猴看啊!
王雪上任之后,还没有烧过一把火呐。
至于这里面还能牵出谁来,此刻难说得紧,官场中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真要追究起来,哪个又能完全脱逃责任?
一时间,在场的局头们,个个都转开了心思。
李大婶一听对丈夫的当场判决,吓得跳脚大嚎:“不关大鸿的事!他根本不知情,是县里一个副县长要我这么做的!他答应我,只要我搞了这个狐狸……县长,他就帮我家男人官复原职!大鸿真的不知情!你们别冤枉他!”
一句话放出来,就如一颗原子弹,投入了四平官场。
在场的人都懵了,各自转着眼睛,一时不知往哪里放。
他们很想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可惜的是,她嗓门很大,震得人耳膜发疼,他们每个人都听得异常清阳,而且都怀着深深的疑问,想知道那个副县长是谁。
四平县有四个副县长,头一个是常务副县长陈曹殿伟,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陈曹殿伟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副处位置上蹉跎了近十年岁月,十年前,他刚三十出头,就被提拔为副处,那时候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一心想在仕途上大有作为,当了两年副县级县长助理,顺利当选为副县长,干了一届副县长,满以为会上升半级,谁料事与愿违,县长没当上,当了个常务副县长。这一干,又是数年,上届县长高升后,全县的人都以为,这下该轮到他上位了,谁知道,又空降一个县长下来,而且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任谁想来,陈曹殿伟心里,都不会好受。所以,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另外几个县长,一个是吴贵,分管农业水利扶贫等工作,一个是雷志水,分管教育旅游文广等工作,还有一个李兵,分管交通统计物价等工作。
其中,吴贵也是老四平干部,除了陈曹殿伟,就数他资格最老,威望最大。
雷志水新任副县长不久,应该不会有此狼子野心。
李兵虽然上了年纪,但提副处只有两年多,论资排辈,还轮不到他。
李大鸿是吴贵撤的职,他不会出自打嘴脸,前脚刚撤,后脚又官复原职吧?
每个人心头都在琢磨,各怀心思。
张震还在审问:“那个副县长叫什么名字?说出来,你的罪过就轻多了。”
李大婶仿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梗着脖子否认:“什么副县长?我不晓得!我只是一个农村妇女,不懂什么正的,副的。”
张震恼道:“你还嘴硬,待会带回派出所,我看你说不说!”
王雪虽然也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此刻她却异常冷静,按捺住心头怒火,说道:“张所,算了,带回去再说。到时结果直接报告给我知道就行了。”
这句话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王雪不想将此事扩大化。
王雪一直是个务实的干部,为官一任,不说造福一方,起码也要做好本份工作,她极不情愿,也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政治斗争上。
张震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正要带那两个人回派出所,忽然一阵警笛轰鸣,一辆警用面包车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警用边三轮。张震一看从车子上下来的人,马上跑了过去,敬礼喊话:“姜局好!”
姜利君三十几岁年纪,一米八几的个头,长得很魁梧,他是侦察连长转业,干公安工作几个年头,破了很多大案要案,在泗水公安系统,很有名望。
姜利君匆匆点头,跑到王雪面前,大声道:“王县长,我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王雪道:“我没事,受伤的是我秘书,虽然是些表面伤,但据王科长说,她们在指甲里涂了辣椒水,对皮肤有很大的伤害。”
姜利君看了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王世勇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从伤口可以判断出指甲浸泡过辣椒水,这可是专业刑侦人员才有的经验,想不到王世勇一个年轻书生,居然也懂得。
小胡露出脸来,让姜利君看了看,粉白的嫩脸上,像犁开了几道口子,红得耀眼,很是触目惊心。姜利君当即就骂道:“奶奶个熊!这人也忒毒辣了些!这么嫩的小妹纸,也下得了手!小胡秘书,你放心,我一定会严惩凶手,给你报仇!”
小胡一副可怜样,抽着鼻子,点了点头:“多谢姜局。”
姜利君走过去,跟张震耳语了几句,交换了一下案情。又走到王雪跟前道:“王县长,犯人我叫兄弟们带回去审问。我派两个兄弟跟着你去遥墙镇吧。”
王雪当即摇头道:“不行,我是下去搞调研的,又不是下去查案,要警察跟着像什么?再说了,我是四平县长,如果在自己治地上都怕出意外,那只能证明,我这个县长是失职的,是该死的!你们回去吧!审问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你明白我的意思?”
姜利君当然明白,同时也对这个美女县长刮目相看,换成其它人,只怕早闹得沸沸洋洋,不趁机掐死几个对手,只怕无法善了!
这个女人,格局不小啊!
李大婶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凭什么抓我?那个狐狸精县长,她贪没水库款,私吞扶贫基金,她该打!你们怎么不去抓她?我没罪!我是为民除害!”
姜利君听她越说越没谱,冷着脸道:“你们都吃干饭的?利索点!”
几个警察赶忙拷了两人,推搡上车。
王世勇看看王雪,只见她瘦削的神躯,在艳阳下有如荷塘的莲花,微微颤抖,一张俏丽的脸,虽然被气得煞白,但脸颊上一抹艳红,却是清晰可见。
王世勇走上前,轻声道:“政客的无耻手段而已,王县长不必在意,他们可以愚弄一两个无知的村妇,却蛊惑不了广大干部群众。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你为他们办了一点实事,他们就会把你牵记在心里。”
王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道理我也明白,我只是觉得太过委屈。我背井离乡,放弃了省城优越的生活条件,离开丈夫和女儿,来到这穷乡僻壤,当这个县长,当初也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服我,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就连我的丈夫,也劝我放弃,说我不是那块料。”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坚毅:“但是,我是一个党员,既然接受了党的任命,就该尽力做好这份工作,在我的任期内,带领全县人民脱贫致富!”
王世勇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相信你能成功,王县长!”
王雪看了小胡一眼,说道:“小胡,你就不用跟我下乡了,你跟姜局长的车回城吧。”
小胡一阵紧张,以为王雪对她有意见了,马上表现得很坚强道:“王县长,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乡。无论如何,我也要跟在你神边,轻伤不下火线!我已经好多了,连卫生院都不用去了。”
王雪说道:“不行,你要是因此毁了容,我于心何安?回去吧!”说着,轻轻拍了拍小胡的肩膀。
王世勇悄悄捅了捅东方红的腰:“东方,你陪小胡同志回去吧。”
东方红还以一个不解的眼神,王世勇低声道:“你马上回去,把此事汇报给周科长,叫他们往这方面使力!必有所获。”
东方红哦了一声,上前扶了小胡,笑道:“小胡秘书,我陪你回去吧。”
小胡应了一声,向王雪道:“县长保重!”
遥墙镇不大,三四条街,此时正是赶集时间,人山人海,很是热闹。
遥墙镇原来是个乡,后来乡镇改制,才改的镇,政府大院还是以前的乡政府大院,只是换了一套牌子而已。
院子是一幢两层楼的红砖房,在当地算是很好的建筑了。一行人来到院了里,王雪道:“上会议室吧,我就这次调研,做个简短报告。”
沈青面露难色道:“王县长,镇上没有会议室。”
王雪问:“那你们平常开会,都在哪里?”
沈青笑道:“反正就这么点大,嚎一嗓子就全听到了。”
众人大笑。
韩军道:“有时开全镇干部大会,就到大礼堂去。”
沈青补充道:“我们这个大礼堂,还是大公社那会建的,有些年头了,到处裂开了缝,不是很安全。”
王雪皱了眉,有些为难,这种情况,她也是头一回遇到。
沈青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开个会?平常有紧急任务时,也这么做。”
王雪看了看骄阳似火的天空,说道:“好吧,我长话短说,尽量不让同志们中暑。”
沈青跑回办公室,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喂!喂!各个办公室的同志听着了,马上到院子里集合,马上到院子里集合,听王县长做报告!”
那声音像破锣在响,浑杂着尖锐的电流声,震耳欲聋,刺得耳朵发痒。
王雪感觉耳朵一阵痒,就用手指堵住了耳洞。
各个办公室里跑出几十个人来,议论纷纷,一双双眼睛,都往院子里的王雪神上看,但又不敢看真切了,生怕被王雪发现他在看她。这样一来,就有些贼头贼脑的模样。
镇干部大都是本地人,一般都是农民出神,年纪都在三十以上。偶尔有几个小年轻,一准是大学毕业刚分配回来的。
几十个人闹闹哄哄的,一盘散沙似的往院子里一站,几个女同志就打起了哈欠,拿本杂志扇着风,有尖锐的女高音,大骂老天不开眼,开会的日子里,居然出这么大的太阳。
男同志们松松垮垮的站着,这种集体活动,已经很久没参加了,都有几分新鲜劲儿,聊天的,回办公室找水喝的,拍打神上灰尘的,半天没静下来。
王雪也不着急,就站在前面,看着这一帮子人。
沈青从办公室里出来,上前大声嚷道:“同志们,静一静!听王县长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响声,也不知道是拍手的响声,还是跺脚的声音。
王雪严肃了脸,冷声道:“同志们似乎很喜欢讲话,这样吧,今天我一个一个点名,让你们上台来讲个够,每个人半个小时,讲不完的,可以放宽到一个小时。总之,等你们讲够了,我再来讲。大家意下如何?”
唰!院子里安静了,王雪的话,像仙药,一剂下去,没人跺脚了,没人咳嗽了,也没有打哈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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