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接了个电话,出来的时候,宁宝宝已经窝在宁柔怀里睡着了。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宁宝宝被抱去了床上,沙发上,就只剩下两个大人。
视频里的大厨,仍一遍遍讲解着包汤圆的手法,手指要怎么捏、怎么使用巧劲儿,才能使做出来的汤圆又好吃又好看。
宁柔看得聚精会神,眉头一会拧着,一会松开,时不时,还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出一行拼音。
她不能写字,唯一能写的两个名字——‘宁柔洛真’,写出来也歪歪斜斜,丑得近乎无法辨认。
但二十六个字母,画的倒是格外规整,钩是钩,圈是圈,一点都不潦草含糊。
像是一个认真上课的好学生,越看,越是招人喜欢。
洛真心下微动,往宁柔身边挤了挤,玉臂悄悄一伸,便将那细软腰肢揽紧。
两人靠的愈发近了。
“柔柔。”
耳边突然出现一声呼唤,让宁柔恍了恍神。
她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瞳中便映入一张清艳动人的脸。
“怎么了?”
如果说,宁柔是那种安安静静的乖学生,那洛真,就是专门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坏学生了。
明明知道宁柔在学习,却还要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撩拨对方。
“我今天收到了婚纱设计公司的信息,说那两条婚纱,已经缝制完成了。”
“大概两天后,就能到垣乡。”
婚纱?
说到婚纱,宁柔的笔都差点没握住。
她可忘不了洛真那天晚上在床上说过的话——
穿着婚纱亲热。
简直想想都脸红。
她的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屏幕的暂停键,一瞬间,大厨的声音消失,屋子彻底陷入寂静。
洛真的视线,一点都不遮掩,眼神中除却情意,还夹杂着爱/欲,看的她立刻别开了头。
她的眼眸微垂,耳尖泛着粉,好半会儿过去,才轻轻‘嗯’了一声。
洛真闻声,唇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空气中静默数秒,始终没有声音响起。
宁柔单纯地以为这个话题结束,红着脸将视频点开,继续播放下去。
估摸着看了十分钟,女人的轻柔嗓音,又从耳畔传来。
“这两件婚纱,在床上穿了,结婚的时候,肯定不能再穿。”
“到时候,不如请设计师为我们单独设计两件新的,你觉得呢?”
调皮的坏学生,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总想着上去逗弄两下。
洛真从来没羡慕过校园恋爱,但此刻,她却真的体会到了一种青涩又甜蜜的心动感。
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到了极点。
意料之中,宁柔刚恢复正常的脸,果然又变得潮红。
她埋着头,任由颊上红热发酵,给出的回应,仍和上次一样。
“嗯。”
洛真看着心颤。
一时没忍住,还是抬起指尖,摸了摸那柔软的颊,眼底里,满是温柔的爱意。
“不对,不是两件,是三件。”
三件?
宁柔的眉微拧,没有理解这句话,顿时将头抬了起来。
“怎么是三件呢?”
洛真笑笑,手已从那红颊上松开,但指尖依旧残留一丝温热的触感。
“你、我——还有宝宝。”
***
距离演奏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裴仪的手,却一点都没见好。
她日日待在琴室,何韧姿很快就从她的琴声里听出异常。
与其说是何韧姿自己发现的,更不如说,是她故意让何韧姿发现的。
师生两人一番交心,她说出了生病的事。
心理病,治疗起来可能比生理病更复杂也更漫长。
“演奏会都快开始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跟大家说呢?”
控制不了手,还怎么弹钢琴?
何韧姿也忍不住着急。
“你家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看,不如把演奏会的日期推迟一些,先把病治好再说。”
等病治好?
那估计这辈子也好不了。
裴仪面色淡然,心口却瞬间紧了紧。
在琴室的这些天,她只要看见钢琴,就会想起在垣乡教宁宝宝弹钢琴的那个下午,宁宝宝所说的那句话——
努力练琴,是为了以后能和洛真一起弹钢琴。
这句话给她带来的,是无穷尽的愧疚。
周如光害了宁柔,她害了洛真,而宁宝宝,是宁柔和洛真的女儿。
这两件事本该分开看待,但她和周如光偏偏是父女,本只有一份愧疚,现在却生生翻成了两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试图逃避一切和钢琴有关的事物,却依旧无法缓解这种痛苦。
她看着何韧姿,平静地摇摇头。
“没有。”
“他们都不知道。”
“老师,你别跟他们说,可以吗?”
“我不想他们担心。”
何韧姿眉头锁得紧紧的,面上满是不解。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他们吗?”
“那演奏会,你打算怎么办呢?”
裴仪抿抿唇,面上涌出一丝失措。
再开口时,语气听着也有些慌乱。
“我还没有想好。”
“到时候再说吧。”
何韧姿越听越忧心。
在她的印象里,裴仪从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从来没有露出过刚刚那样茫然无措的眼神。
她没再继续劝下去。
因为再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结束对话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直接给裴萱打去了电话。
她自然不知道,裴仪此刻就站在她的门外,将她和裴萱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下午六点,正是晚饭时间。
裴仪一个人坐在钢琴面前,两只手搭在琴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两只眼睛眨了眨,眼眶顿时红了一圈,细细看去,瞳孔间还沁着湿意。
估摸好时间,她强忍内心不适,看着曲谱,指尖在对应的琴键上跳动,明明没有出错,但声音听着就是不对。
就连外行,也能听出她的水平较之从前,下降了很多。
房间的门,是虚掩的。
裴萱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抬脚。
直到琴声消失,她才终于推开门,忧心忡忡地走了进去。
裴仪闻声回头,眼圈湿红,看着可怜极了。
“妈妈?”
“你怎么来了?”
裴萱听见这声‘妈妈’,心中顿生不忍,再看女儿的眼睛红成那样,心也跟着痛了痛。
“你生病了,妈妈还不能来看你吗?”
“要不是何老师给我打电话,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跟妈妈说?”
话没说完,裴萱已经来到了钢琴面前。
诚如何韧姿电话里说的那样,裴仪的的确确,不能控制自己的手了。
只是看了几眼,她的眼泪,也跟着掉了出来。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裴仪红着眼起身,颤着手替妈妈擦去眼泪,对于自己生病的托词,仍是之前应付何韧姿的那套说法。
“突然有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心理医生说,还要治疗一段时间。”
裴萱心疼女儿,听见这句话,立刻表示要取消演奏会。
“那就好好治病。”
“演奏会我会安排人取消,至于媒体那方面,你不用担心,有妈妈在,他们不敢胡乱报道。”
裴萱在家里的形象,一向是和蔼贤淑,很少露出这么强势的一面。
无论是对待丈夫,还是对待儿女,她都柔情似水,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
裴仪看着眼前的妇人,表情微微怔了怔。
不得不说,裴萱对于她生病的反应,和她想象的略有不同。
“取消演奏会?”
“爸爸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想让爸爸失望。”
话题的重点,总算转移到了周如光身上。
提到丈夫,裴萱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她仍是坚持。
“我去跟你爸爸说。”
“你是我们的女儿,难道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吗?”
话是这么说,但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其实没有多少底气。
她可以排除外界的非议,让女儿安心养病,却无法保证自己能说服家里的丈夫,让丈夫不要再给女儿施加那么沉重的压力。
裴仪垂了垂眸,语气很是低落。
“爸爸会生气的。”
“回国的第一次表演,就出这么大的岔子,他在朋友面前,肯定很没有面子。”
“如果不能让爸爸为我骄傲,爸爸还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冷漠,却是裴仪的心里话。
就连裴萱,也愣了几秒才回答。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爸爸呢?”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爱你的。”
裴萱下意识为丈夫辩护。
裴仪依旧反驳。
“妈妈,你真这样觉得吗?”
“这次回国,为什么我觉得爸爸变了很多。”
“在他眼里,我好像只是一个向外界炫耀的工具。”
听见这句话,裴萱的眼睛,陡然瞪大。
幸福美满的家庭之下,她从没想到在女儿眼里,自己的丈夫居然是这样的形象。
这让她感到不安。
她迫切地想要修补父女两人的关系。
“你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没有跟他说生病的事,为什么要这样揣测他呢?”
“你这样说,妈妈很伤心。”
琴室的灯是开着的,裴萱的眼里浮出悲伤,浓重又真实。
看得出来,她确实被女儿的话伤了心。
毕竟,周如光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裴仪不忍心再说下去。
但想到宁柔的妈妈至今仍生死未卜,她不得不提前给裴萱打预防针。
“妈妈,你真的以为我这些话只是揣测吗?”
“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在外面,其实有别的女人。”
结婚这么多年,周如光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工作上。
他没有任何出轨的迹象,裴萱也从没想过他会出轨。
几乎没有思考,她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
“你爸爸不会背叛我。”
“结婚的时候,他答应过你爷爷,这辈子忠于裴家,也忠于我,要不然,他这些年赚到的钱,他一分都拿不到。”
什么意思?
裴仪蹙了蹙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妈妈,口头协议,不具有法律效应。”
裴萱的唇,微不可见动了动,犹豫了会,又说出一个秘密。
“不是口头协议,签了合同的。”
“我是家中独女,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你爸爸的事业才刚起步,那时,家里财产的归属权是我的,但使用权,其实在你爸爸手里。”
“你爷爷怕我吃亏,也怕你爸爸以后欺负我,结婚的时候,让你爸爸签了一份保证书,还找了律所做公证。”
“那上面写了,你爸爸一旦出轨,我和他的婚姻关系立刻结束,离婚后他拿不到裴家一分钱,还必须把个人财产全都交给裴家。”
“有这份保证书在,你爸爸怎么会出轨呢?”
“他是你的爸爸,你不该这么说他。”
裴萱叹了口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给女儿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裴仪杵在原地,心脏跳的飞快。
她无视裴萱的劝导,全部注意力都在保证书上。
“妈妈,那份保证书,现在在哪里?”
裴萱想了想,很快给出回答——
“在你爸爸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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