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0
像是这样的突发情况,一茬接一茬儿的,阮正新是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明白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他除了惊讶就只剩下疑惑。
混迹律师界二十年的经验告诉阮正新,这里面有猫腻,一定有猫腻,一定不简单,徐烁和顾瑶是怎么都不应该混到一块儿去的,顾瑶是顾承文的女儿,她手里有大把的资源可以用,没必要用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律师,可偏偏今天救他的所谓“顾瑶的朋友”还真就是这个家伙。
阮正新愣愣的看着徐烁,又下意识看向这间屋子,还有他刚才进来这套房子的时候,大约也能估计出这边的售价。
如果说这别墅不是顾瑶的,那就是徐烁的。
如果是徐烁的,这小子难道还有点家底?
阮正新刚琢磨到这里,徐烁便慢悠悠的开口了:“阮律师,你我这次见面,好像还是我回来江城之后的第一次吧?”
阮正新一怔,“回来江城”?
“怎么,徐律师也是江城人?”
“是啊,离开都有十年了,我祖上三代都是,土生土长。”徐烁淡淡笑了,“对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你好像还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我也在北区分局那边见过你几次,不过那时候阮律师的律所刚成立,可不像现在,都做到江城第一了。”
北区分局?
十年前?
阮正新心里一咯噔,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将他的思路拿住了。
“敢问令尊是?”
“哦,他是上任北区分局刑警队队长,徐海震。”
“……”
当徐烁在阮正新面前扔下重弹的时候,顾瑶也在一楼的小厅里见到了心神不宁的阮家阿姨。
顾瑶没有立刻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无声的观察她。
这个女人有些坐立不安,她在椅子上换了好几次姿势,还一直在咬指甲,时不时抓一下自己的裙子。
直到顾瑶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刚好对上徐海清。
徐海清比了个手势,顾瑶便跟着她来到一边。
徐海清递给她一份很简单的资料,顾瑶有些疑惑,接过来一看,正是阮家这个阿姨的简介,简介还是十几年前她在家政公司应聘的时候留下的。
顾瑶花了几分钟时间先将简历看了一遍,直到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这个阮家阿姨名叫章子惠,出生地和阮正新一样,都是江城南边的一个小城市,名叫枫阳,那个地方生产枫木,因此得名。
至于出生年,章子惠比阮正新小一岁半,她在枫阳一直长到二十几岁,然后才到江城发展,她的丈夫也是枫阳人,他们是一起搬到江城的,都从底层打工做起,丈夫负责开车送货,每天都要跑几十公里的路,章子惠就做家政。
后来,章子惠的丈夫出了意外,瘫痪在床,家里的所有重担就都落在章子惠的身上。
这后面的事,就基本和阮时秋描述的一致。
按理来说,丈夫瘫痪应该是章子惠人生转折的重大坎坷,有很大几率她的人生会从此走上下坡路,一蹶不振。
可是章子惠运气好,在她最倒霉的时候,被阮家录用了。
最开始听到阮时秋讲述这段的时候,顾瑶并没有太细想,因为三年前的故事重点太多,到处都是爆点。
如今静下心来,再加上看到这个章子惠的背景介绍,顾瑶心里也跟着升起一个疑问——惯用名牌,什么都要求最好的阮时秋的妈妈,那个娇生惯养、不可一世的阮家女主人,怎么会选章子惠来当家政阿姨?
这个章子惠,既不会英语,学历也没有念到高中,长得倒是不错,人也勤奋能干,可是这样一个家政阿姨应该一抓一大把,怎么就选中了她?
而且阮时秋大部分时间是这个章子惠在带的,章子惠的学识、谈吐、教养会直接影响到孩子。
或许,在选择家政阿姨的时候,看似不问家里事的阮正新,也插了一脚进去?
简历后面还有两张医院的就诊记录,和一张照片。
第一份就诊记录是章子惠的,上面写着她的病症和开过什么药,都是一些精神上的问题,不仅有焦虑症,还有精神衰弱,睡眠障碍等等,这些应该都和三年前筱飞侠被杀的事情有关。
而第二份就诊记录是阮正新的。
阮正新倒是没有什么精神问题,但他的精子质量不高,生育能力受损,能有阮时秋这个女儿也是不易。
至于最后的那张照片,像是从某个网站上扒下来打印的,幸好照片里的人并不是远景,无关看得很清楚。
这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看长相,应该是章子惠的父亲带着年幼的她。
只是这个章子惠的父亲,五官轮廓怎么有点像……
阮正新?
顾瑶看完资料,再抬眼一看,徐海清早就离开了。
顾瑶将资料收了起来,转身走向小厅。
那个叫章子惠的女人,面前已经多了一杯茶,她正在喝,似乎也因为热茶的安抚比刚才安静了些。
顾瑶在敞开的门板上敲了两下。
章子惠立刻一惊,半站起身的姿势,同时回头看她。
在见到顾瑶时,她脸上的惊讶里又掺杂了一丝古怪。
顾瑶知道,这个章子惠一定认识她,不是因为之前的翻案,而是早在三年前。
顾瑶直接在章子惠面前坐下,说道:“两个小时前,阮正新差点遭遇不测,幸好救的即时,捡回一条命。”
章子惠紧张的问:“他现在怎么样?”
“他没事,这会儿正在楼上和律师谈话。”
章子惠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
顾瑶望着章子惠的表情,忽然眯了眯眼,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叫章子惠,是么?”
章子惠点点头,转而又有些疑惑:“顾小姐,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
“以为我失忆了?”
“嗯。”
“我是失忆了,不过这一年来也想起不少事。”
章子惠的眼神有些闪烁,带着不确定,又好像在担忧什么,在顾瑶脸上徘徊片刻就挪开了。
这是心虚的表现。
也就是说,三年前那个还没有失忆的顾瑶,不仅认识章子惠,还知道章子惠的一些秘密。
顾瑶微微一笑,很快将来龙去脉以及细节串联起来,尽管并不十分肯定,但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测方向。
“三年前,小虾被杀,他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你这个当母亲的有担心过么,有去找过么?”
一提到筱飞侠,章子惠的脸色就刷的白了,她的双手下意识去捧茶杯,眼睛快速地眨着,好像正在控制情绪。
隔了几秒,她轻轻点了下头:“找过。他是我的孩子,我爱他胜过我自己,可是杀他的凶手一直昏迷,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哦。那么阮正新呢?小虾也是他的孩子,在他得知小虾根本活不过十岁的时候,就放弃了交赎款救他,事后还为了掩盖他和你们母子的关系,而和‘立坤’那边做交换,将小虾的死完全瞒了下去,就好像这个孩子从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过,你作为他的母亲,难道心里不痛么?”
顾瑶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可她所说的每一句都刚好压在章子惠的死穴上,阮正新的态度,阮正新的选择,筱飞侠的被牺牲,这些都是纠缠了章子惠三年的心结。
章子惠的头低了下去,身体也开始细微抖动,眼泪落在膝盖上。
可顾瑶看了却是无动于衷,她要的就是章子惠的情绪失控。
她将声音放得很轻,却足够让章子惠听到:“筱飞侠先天不足,活不到十岁,可他比同龄的小孩早熟,也很懂事,很乖,他就像是上天给你的礼物,像小天使。你应该很爱他。但是很奇怪,阮正新这么对你们母子,这三年你却一直留在阮家,你甚至没有去揭发阮正新,为筱飞侠讨个公道,为什么?”
章子惠抽泣着解释:“我……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这个公道我怎么讨,我没本事,去找谁说理,没人会为我出头……”
这话也不知道是她用来解释给顾瑶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呵,你知道阮正新那么多秘密,只要你肯开这个口,会有很多人愿意帮你。”顾瑶落下这样一句,随即身体前倾,轻柔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比如,筱飞侠的先天不足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话就像是一根针,深深地戳中了章子惠的软肋。
章子惠惊恐万分的抬起头,瞪着顾瑶,像是见了鬼。
然后,她就手忙脚乱的从椅子上起来,试图逃出门口。
顾瑶比她的动作更快,赶在门口前挡住她的去路。
章子惠脸色煞白,想绕过顾瑶。
顾瑶却说:“你可要想好了,走出这个门口,你就真的叫天天不应了。”
章子惠脚下又是一顿,看向顾瑶的表情带着一丝哀求。
顾瑶却冷笑道:“你一个当妈的,自己的儿子死得这么冤,你不替他讨公道,就知道哭。哭什么呢,还不是鳄鱼的眼泪。”
章子惠下意识退了一步,嘴里喃喃道:“我没有,我不是……”
顾瑶跟着上前:“筱飞侠为什么先天不足?”
章子惠慌乱极了,她又跌撞的会到桌前,扶着桌沿,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顾瑶来到她身后,又问:“你出生在枫阳,除了父母你还有一个哥哥,不过还不到五岁,你们的父母就离婚了,你跟着父亲留在枫阳,你的哥哥被母亲带走,到江城发展。这个转折令你们的命运产生了巨大差异,你父亲好毒,让你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出社会做事,而你母亲因为后来改嫁的还不错,你哥哥有钱也有成绩可以上江城最好的学校,还是念律师专业。”
章子惠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耳朵。
顾瑶这时又将问题抛出来:“筱飞侠为什么先天不足?阮正新为什么要隐瞒筱飞侠的死,赔了儿子又赔了女儿,竟然还不追究卢泓的责任。‘昭阳’事务所的创始人怎么会这么窝囊?”
其实这些猜测也是顾瑶刚才在门外看资料时才想到的,那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能置信,可是再仔细一想,那应该是最合情合理的答案。
阮正新生育能力低下,早年和妻子生下阮时秋这个女儿后,多年来一直无所出,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出身背景,应该是想要有个儿子的。
而且阮时秋也说过,阮正新有点重男轻女。
那么这时候,如果阮正新发现自己有一个儿子,他会怎么做,必然会如珠如宝吧,就算这个儿子先天不足,听力很弱,将来还有失聪的可能,他大概也会倾尽所有去帮他治好这个毛病。
只是天不遂人愿,筱飞侠不仅听力有问题,连心脏也有问题,让他连十岁都活不过。
如果三年前阮正新没有和“立坤”合作,没有将筱飞侠被卢泓杀害这件事隐瞒下来,那么接下来一定是警方介入调查,全面搜索筱飞侠的尸体。
一旦找到了,法医和刑事科学技术室都会介入,那么就会查到筱飞侠的dna,再拿去和阮正新和章子惠的进行比对。
到了这个环节,阮正新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很容易被戳穿,要是检验员顺手拿他的dna和章子惠再进行一次比对呢?
先天不足,大部分因素都是因为遗传,比如,近亲遗传。
顾瑶忽然想到这一步,最大的启发还是因为那张照片。
章子惠的父亲怎么那么像阮正新?
而章子惠的母亲刚好也姓阮。
章子惠和阮正新还都是枫阳人,章子惠还有一个哥哥,被母亲带走,自此失联。
还有,章子惠怎么会那么顺利到阮家做家政阿姨,还一做就是十余年,阮正新的妻子意外去世后,章子惠还被阮正新找了回来。
如果说阮正新和章子惠只是主人和保姆偷情的关系,他根本没必要把这个女人找回来,外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如果不只是偷情关系,而是有真情,那两人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结婚。
偏偏阮正新和章子惠的关系一直保持在关起门过日子的状态,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最主要的是,顾瑶始终想不明白,阮正新到底是为什么要隐瞒筱飞侠的死,“私生子”的身份不足以让他有如此牺牲,但如果是近亲生育呢?
这样的丑闻绝对会让他身败名裂。
当然,到了这一步,顾瑶还都只是猜测,她还需要一点证实。
所以见到章子惠之后,顾瑶也懒得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先攻击章子惠的死穴,让她情绪崩溃,再抓准时机问出问题。
结果,章子惠除了闪躲,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即便章子惠不正面回答,顾瑶也已经从她的言行中找到答案。
到此,顾瑶不再恋战,她转而走出小厅,将门带上,顺手拿出手机。
手机被她调成静音了,数分钟前夏铭给她打过电话,应该是因为邮箱里那份卢泓杀人的视频文件。
正好,她也正要找夏铭。
顾瑶将章子惠的简历、照片发到夏铭的邮箱,然后来到角落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是秒接的。
夏铭上来就说:“我收到了你发给我的视频。”
顾瑶说:“我刚才又发了一些资料给你。哦,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检验员那边已经验过筱飞侠的dna了么?”
“验了,筱飞侠的确是阮正新和章子惠的儿子。”
“那么,他们有没有将阮正新和章子惠的dna进行比对?”
夏铭那边明显一愣:“你是什么意思?等等,你怀疑阮正新和章子惠是……”
“对,而且我有九成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