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疑问
两台车子在当日一同离开了伊尔茨克，一路往东进，再南下，驶离了俄国的边境。武升建议走这东南的路线，一方面是为了先回长春，一方面则是避过蒙古，直接驶进东省属于白家的地界，有他这师长领路，通关便方便许多。
从俄国过来的车子既有自称流亡的白俄毛子，亦有以通货商人为名走卖情报的，自少帅掌控东省以后，边境的盘查便极严，以免间谍细作渗进国内去。
子吟上趟来东北，已是年之前，当时整个东北只有荒野、小村，稍发达的长春，也不过是个跟邳县相类似的小城镇，如今再次回来，却是耳目一新，东省竟是变得很不一样。
当他们在路边歇息之时，便能看到铁轨上运动着轰隆的火车，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广袤的原野。
“少帅在这年重点建设铁路，既是为了打仗，方便运送物资，且他还说，有交通发达的地方，城镇才会兴旺。”
武升便与子吟讲解着东北的变迁，语气里不无骄傲，毕竟东北这一块是当年他留在这与少帅一同奋斗的，亲眼看着这落后的地方随着他们白家军同步发展起来。
子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铁路，俄人建的西伯利亚铁路规模可就更庞大了，可是，一想到这东二省的铁路是大哥的，他便感到一阵的眼热，打从心底里感到震撼。
若是每个时代总要衍生出一些传奇的英雄，那么在他武子吟生存的世代里，恐怕便只有大哥能达到这个高度，再没有第二人了。
就是白经国和怒洋，此刻也不由生出了与子吟同样的感想。
对于大哥，他们总是佩服的，仿佛一出生，他便注定成为了白家的顶梁柱、最稳靠的泰山。
不过是年，他们四兄弟已经分道扬镳，然大哥却依然独自撑起了北方的大局，便可知道他有多么的伟大。
到达长春以后，他们先参观了武升的军营，更是见出白镇军治兵的严谨，武升此举却是另有含意，正是为了答谢子吟多年的帮助，让东北兵用的都是簇新的德国军备。
“都是我应当的……那些钱本就属于大哥。”子吟由衷地道，正是因为大哥对他用情之深，竟是把自己的私己都给自己了，子吟才有会和德国领事牵线，援助东北军。
“少帅一直记着。”武升在子吟面前慎之重之地说，“每次军火送来，少帅一定亲自前来长春验收，他说要让子吟的心意用得其所。”
武子吟听着，竟是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笑了，这听着便像是大哥说的话。
他突然格外的想念大哥，恨不得变成一只小鸟，拍拍翅膀飞到盛京白府去，投奔到对方的怀里。
武升有军务要处理，营里并没有供贵客安息歇脚的地方，便带他们下塌在长春最好的酒店里，子吟听着那地址，正是当年他与徐洪吉住的那地方，可店名却全然不同。
“旧的那所……倒掉了吗？”子吟记得那酒店也是多年的老字号。
“当然。”武升便抿了抿唇，少帅知道他们对伤重的子吟见死不救，又怎么会饶得了他们？
子吟没追问，心里却知道，这一定也有武升和大哥的作为。
长春城的心如今车水马龙，是东北省的重要城市，不但建了许多西化的洋房子，道路也焕然一新，随处可见洋汽车穿梭路上，子吟看着两边的商店，还见有不少洋行和百货公司。
变化实在太大了，让他难以相信是当年的长春。
小沙赫坐在车窗边上，目不暇接的看着外头的风景。小家伙打出生以后便只见过农村风光，许多摩登的物事都是第一次见着。
“武﹗那是什么？会动的……”
“那是辆车，人坐在上面、踏那轮子便能动的。”
“这个呢？这个？”
“电影院的画报，这是进去看戏的地方。”
“什么是看戏？”
“有人在大荧幕上动、演出一个故事……改天我带你去看一场电影，你便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那酒店安顿，门房得知是武师长的朋友，便都格外殷勤侍候。他们住在了酒店的贵宾套房，一个大厅连接着个房间，还备有孩子的玩具房，小家伙一看到了眼睛便冒起了亮光，奔进去不愿再出来了。
“子吟，你们在这里住一夜，明儿我理好军务了，便与你们一同回盛京。”武升说道。
“真的谢谢你……武升。”子吟朝他微笑说，他和武升之间，现在便隐隐的有了一些分际，既是知道武升的心意，这辈子已无法回应，子吟便保持着节制的友善，已免越矩了，又要招人诀误会。
“不客气。”武升沉默了一阵，却是说，“子吟，能与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子吟怔了怔，看向身边的怒洋和二哥，见他们并没有出言阻止，便说，“成……我们到房间里谈。”
武升谢了子吟，便与他迈着步子进房去，并没看漏白经国和怒洋送来的厉眼，可武升本着朋友的立场，还是想与子吟谈一谈。
房间合上，顺道带上了锁，子吟已是有所察觉的道，“你是要与我说二哥和娘儿的事……”
“嗯。”武升便点头，他是老实人，双垂放在两边，直挺挺的看着子吟问道，“子吟，你不是和少帅一对儿的吗？现在…你却是和二少及小姐藕断丝连，一旦回到盛京去，可怎么对得住少帅呢？”武升的问话虽是出自好意，却不可避免的渗入了一些批判，不管如何，这种关系从外人看来都是不正常的。
子吟听着，便垂下了眼，他也知道武升有理。
可事已至此，他自己也无法理出头绪来，若问他只想和谁一起，子吟是无法从人挑出一人的。
他与娘儿相识相爱在先，即使后来出轨跟大哥好上了，也无法抛弃发妻。而二哥，子吟都已经有了与他和沙赫过一辈子的打算，更是无法分开的。
大哥……更不用说了，年过去，子吟心里，永远是有着大哥的。
他知道在感情之上，自己是不忠、花心之徒了，可这人之间实在无法作出任何取舍，便含糊地纵容着荒谬的关系继续延展下去，甚至成了现在奇异的状态，怒洋也默然容忍了二哥的作为。
武升是关心他才做此提问，可于子吟来说，却似是把他见不得人的隐私暴露在面前，逼着他去承认自己犯错了。
子吟便窘困的垂下眼，甚至不敢对上武升的眼睛。
“武升、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是……我们的关系并不是说断便能断的，这年、我们经历了许多，娘儿死而复生…一路寻我到俄国…而二哥、也在俄国经历了一些沈痛的事，我们互相扶持才能走到现在。这便是见着大哥了，我也无法和二哥、怒洋分开。”子吟只能坦率的回道，“你便……当我是一个无耻之徒，与数名男子同时的有着关系……而无法脱离这个罪孽吧。”
武升一听，便如鲠在喉，本来准备好的许多规劝，都变得多余了。
本来他忖着若是子吟用各种借口开脱，他便要番四次的劝他，让他洁身自爱，对少帅忠贞，可是子吟如此直白的承认了自己的无耻，并直言这是改不了的，便让武升一口气堵住。
“你……这样、就不怕少帅难过的吗？”
子吟垂下眼，摇
头，“你不要管了。”武升是大哥的部下，他不想让对方知道，大哥才是把他从娘儿里夺走的，二人还曾经有过暗地里偷情的关系。
武升看着子吟那温驯的脸容，心里却是气结，子吟这么正直、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龌龊事呢？
然而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个想法：他既能同时接受数名男子的，为什么当时……就不能接受我呢？
子吟除了致歉，并无法与武升解释太多，这始终是涉及白家兄弟的隐私，他与武升只是朋友，并无法坦诚相告。
“子吟……”武升便握了握拳，“假若当时……我强横一点，跟着你去俄国……你会不会……”
子吟听了，便是一怔，他连忙抬头，就见武升那黑亮的眸子正是盯着自己，里头隐忍着的感惰，竟是没有因为时间而流逝。
子吟心里便难过，武升这样长而专情的人，实在不应该执着于自己的，他……配不上。
“不会的。”子吟便摇头，竟是难得决绝的说了一番狠话，“就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因此喜欢上你。我还是会……跟二哥走到一起。”
武升便深吸一口气，以此压下胸口充塞的情绪。
谈话不欢地结束，武升离去之时，脸上难掩失望之情，这却让不着痕迹观望着的白经国和怒洋都心安了，这远行的路上，他们已经看出武升一直专注的打量子吟，那心思……直白得路人皆知。
可看如今的态度，他也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白经国突然像是下了一个决定，看向怒洋，“弟，可以麻烦你看着沙赫吗？”
“怎么？”怒洋对于二哥那突如其来的请求感到意外。
“我想让子吟帮我剪发。”白经国便说，“回华夏了，也是该与过去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