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哭相
武子良走到了武四姨太的院落前,理一理军服的衣襟,便让林玉在此等着,他独自进去。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敛起了在林玉面前的怒容,便摆出了个委屈的模样。
四娘。武子良走进去,便嚷道,四娘…你在吗?
武四姨太听得是子良的声音,连忙来应门,子良……你怎么来了?
四娘。武子良便低着头,冀盼地看着对方,我听副官说……大哥写信给你了,是不是?
武四姨太怔了怔,可随即想到,林玉虽是把信交予自己,可这消息毕竟是得与上峰汇报的,那信笺也并非什么该瞒之事,她便颔首应了,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我…就想看看大哥写的什么。子良便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他可有……提起我么?
武四姨太这些年见着子良的时候,总是与正房太太同在,子良待她的态度,虽是与过去并没有差着许多,可四姨太心如明镜,如今是子良当家的,武府的封闭和幽禁,不可能全是正房太太的主意。
子良是默许了,他母亲才会任意妄为。
思及此,武四姨太便不知道自己待子良该是个什么态度,她是要摆冷脸呢,这孩子却是一副委屈的,和从前黏着子吟时一般的撒娇姿态,让她如何也不能拒绝。
武四姨太太便蹙起眉,先不冷不热的反问,你还在乎你大哥吗?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武子良一脸惊诧的看着四姨太,然后理所当然的回道,四娘,自从大哥拒绝回家后,我就失了他的消息。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担心,想要知道大哥下落的﹗
是吗?四姨太却是一脸的质疑,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呢。
子良难过受伤的垂下了眼,四娘,可是因为我娘亲待你不好,你便以为我也坏心了……我从少是大哥带大的,娘在的时候我不敢说,可我真的是很想大哥、这些年…也试着想要寻他下落。子良说的这话,倒不全是谎言,他确实打听过子吟的下落,可自从他离了白家后,仿佛就像是人间蒸发,无人晓得他的音讯了。
子良……四姨太看着子良那委屈澄清的模样,心里便有些动摇,这细思极想,子良也是夹在她们两房之间的争执,就是他私下与子吟的感情再好,在他娘面前,确实是从不敢透露出来的。
回忆起往昔,子吟牵着弟弟的,在武府四处玩儿,四姨太一颗心便软了下来,她叹息了一声,说道,子吟很好,这年竟是去了俄国,现在回盛京了,正住在白家,受到少帅的照顾。
……信里面……没提到我吗?子良巴巴的问。
四姨太并不知道儿子有另外写信给子良,她细想了一下,信上确实是没有提过子良的,便遗憾地摇了摇头。
子良便垂下了头,抿着唇不语,大男人的模样,如今竟是像个小男孩似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这可是勾起了四姨太的恻隐之心,都是看着这孩子大的,虽说他已经掌兵了,本质却是没变的,他就和当年一样,还是巴巴的黏着子吟。正房偏房虽有争斗,可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却是极好、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四姨太不忍子良失望,便走到房里去,把她已经妥善收好的信笺拿出来了。
来,给你看看子吟写些什么吧。四姨太无奈地说,都已经长成男儿汉了,不哭、不哭。
子良这才抽噎了一下鼻子,把那信笺拿到上、珍惜的读着。
他把信的内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子吟就是交代自己这数年去了何处,以及对娘表达由衷的问候,每字每句都充满着子吟式的关怀和体贴。
武子良这才满足的把信交回到四娘上。
四娘……谢谢你。武子良便垂头,乖觉地道,我看完了。
子吟现在既在白家,也许是身分敏感,不好给你写信而已。四姨太看子良著实可怜,便开解他道,他那么疼你,一定不会忘了弟弟的。
嗯………武子良却是垮着肩,可是大哥……却一直不愿回家……
你若不与白家做对,也许子吟可以常回来呢。四姨太再不黯国事,白武两家反目成仇一事,她却是知道的,因为正房一再重申——是她的子良争气,把白家打散的。
我想大哥永远回来住。子良垂头道,明明白小姐都死了……
四姨太便苦笑,却是无话可说,她情愿子吟入赘,也不要待在武家,庶少爷回来做嫡弟弟的下属,才是真正的不成样子。
可这话,四姨太却是不会与子良直说的,兄弟间只顾着友爱,却是无法了解为人母亲的心情。
武子良在四姨太面前说了一番任性话,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院子,四姨太始终没有附和他,只是无奈的安慰对方。
武子良便清楚四娘是利用不上了。
他步出了院子,与林玉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走着,那委屈的孩子相便烟消云散。
林玉一路旁观武子良的表情变化,总是觉得心惊,他从没看过人如此会作戏,仿佛生来便有两个武子良,却又完美交替地活在一个躯壳里。
武子良回到房,又把哥哥写给自己的信重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到浴室去。
林玉。武子良道,今天喂那老家伙了吗?
林玉一怔,便道,喂……已经喂了……
很好。武子良便颔首,却是在浴室关门前,说道,今天我满脑子都是哥哥,不用你了,你回去吧。
说着,也没待林玉回应,便砰的一声合上浴室的门。
林玉便呆愣在原地,竟没想到自己因着武大少爷的信,而逃过了一劫。
却说当白镇军的坐驾驶进军营以后,长官们便都一同到议事大楼集合,预备参与早上例行的军议。
然而暗地里,他们却交换着眼神,彼此都听说了昨日专列之事,就??猜测着从今以后,少帅对武家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态度。那武家大少爷,必然是个重要的关键。
而在白镇军的书房里,白家兄弟也正为军议议程准备着。
大哥、介绍的时候……你便不要说我是你的弟。
白镇军和白经国同时的抬头,看向了怒洋。
为什么?白镇军回问。
你的军里有白家的旧部,你要如何与他们解释我的事?白家从来就只有两个儿子的。怒洋苦笑道,白娘已经死了,我和白家也无关系,你便当我是个新来的部下吧。
白镇军沉吟了一会,弟既是做此想法,我便当如你所愿。
谢谢大哥。怒洋便回以感谢。
大哥……白经国却是不认同,弟难得能回复男儿身,怎么就不能表明咱是兄弟呢?反正现在是大哥你当家的,你若是认了弟,也没人能质疑吧。
可是,白家的旧部下却会做想法。怒洋便垂下黑长的眼睫,说,用人唯亲,对大哥的形象也不好。
白镇军抿了抿唇,与两弟弟说,二弟,弟此意既决,你不要勉强他。
白经国便沉默下去,他倒是觉得兄弟带兵是理所当然,即使有人要以此质疑大哥,他与弟的实力,也是足以让人信服的。
再者,弟带了马鸾凰的兵那么久,让他们知道自己一直被敌人掌控了指挥权,那表情
定会很精彩。
人又商议了议程的细节,忖度着军议要开始了,便一同往会议厅走去,这门一打开,便看到了数十位军人正在候着,又有副官、书记来回走动,布置着桌面。这场面便让他们感到熟悉,父亲身体健朗之时,白家军亦曾如此兴盛过。
然而,自盛京沦陷、加上东北那场雪战,白镇军麾下的白家旧部仅余少数,在席者大部份都是在东北这年扩军招揽的部下,另又有马鸾凰兵团的师长,马师令早上训练孩子,他们便受命出席。
白镇军一进来,众人就肃静了,立正向少帅敬礼,他们留意到了少帅身边的两年轻人,心里便频频的猜测——哪一位才是武家大少爷。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传闻的武家大少爷根本就没有来。
白镇军站在主位上,昂首挺立、环视在座众人,诸位,在今日会议以前,先容我介绍两位重要的新成员。二弟白经国,与我一同出身德国军校,当年亦挂师为白家掌兵。他将主理蒙古议和之事,衔授少帅,今日起即效。若我不在,众团长可向他直接报告,二弟将为我的代理指挥。
白镇军这话,既是交代了白经国的来历,也表示了他对对方的重用和信任。白经国听到最后那句,也是意外的看向了大哥,心里沉甸甸的,几乎说不出话。
他是在盛京临危之时自私逃兵的懦夫,然而年分别以后,大哥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把背上的大山分担到自己肩膀上,既是对兄弟无比的信任和肯定,却也意味着沉重的负担和责任。
在老白家里,他不过是个庶出的次子,天塌下来都由大哥顶着。然而从此以后,这军队的兴荣便与他共存,他再也不可以一挥衣袖,轻易的舍下军队、选择私情了。
然而大哥既是说到这个份上,当着众军官的面,白经国只能笃定的、毫不犹豫地颔首。
白镇军便赞许地看向二弟,仿佛是欣慰于他的担当。
另一位,亦是姓白、亦是出身德国军校,这年在马家军代马鸾凰掌兵。白镇军便看向了怒洋,白怒洋,衔授少帅,今日起即效。他将负责京城布防,京郊外围的白家团、马家团均直接由他掌管。
怒洋颔首应着,心里却是腹诽他的大哥,这虽没直说他们是兄弟,可同样的出身、同样的待遇,又是姓白的,任谁也会把他们联想到一块去。
大哥这是耍诈呢,说着答应他,可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明示了,他还能怎么着。
白经国和怒洋都感觉自己着了大哥的道,可哑巴吃下黄莲去,这吃得却是服气的,大哥一打出的江山,竟是全盘信任地交予弟弟们上去,那份宽容气度,正是大人物所为。
待军议散席以后,便有马鸾凰部下的师长走来,愤恨的骂怒洋,妈你个怒洋,原来你是姓白的,你是卧底到我们马家里,欺骗咱师令的感情吗?
白经国此时便升起护弟的情绪,他连忙走过来援护弟弟,你不要血口喷人,是你家师令把我弟弟当小白脸养才是、我怒洋给她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