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九章、撮合
用过饭后,子良也与他们坐同台的汽车,一道回首都饭店去了,这回止戈倒是灵,率先开了前座的车门,把副驾位置占了,后座则留给他们兄弟俩,就不用承受武弟弟的眼刀子。
子良亲亲热热的挨着子吟坐了,又紧紧握着他的,和小时候一般无异,子吟看着这样热络的弟弟,就关心地问道,「这数日你不在邳县,军队里的事,都交给谁照看呢?」
武子良就如实的说,「没有谁看,军里有事,他们就给我打电话、拍电报,我再发回命令。」
子吟听了,就不由操起心来,「军里没有参谋长吗?」他记得爹当家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两位参谋官的。
武子良就抿唇笑了,「不要参谋,从前那些叔叔,就只喊我向白家求和,我要是听他们的话,哪有今天的成就?」
武子良说这话,也不怕教前座的吕止戈听见,他干得出这反白的勾当,还理直气壮认为是一个成就』,子吟抿了抿唇,就由衷地劝道,「不要这么想,兼听则明,你总有可能做出错的决定,旁边能有参谋官给你意见,才是好的。」
武子良听着,就幽幽的看着子吟,说,「那大哥来做我的参谋官吧?」他压下声音,贴着子吟的耳朵边说,「军队里我谁都不信,只有大哥……是真心为我好的。」
子吟怔了怔,就无奈的说道,「子良……带兵的事,大哥也是不懂的,即使我也无法为你出谋划策……」
武子良就浅浅地笑了,他知道大哥不会明白,武家军里可都是一群虎狼,随时谋着要反噬他,武子良当家后,高压的把大权紧紧攥在里,才能镇着这些年长的叔伯,武家和白家军队里的氛围,压根儿是不一样的。
可子良也不要大哥为他操心这些,这是他当家带兵要面临的挑战,非得亲自克服了,才算个爷们儿。
「子良……」子吟便又问道,「那徐总统有招你进新政府做事吗?」
「有,但是我拒绝了。」武子良就笑了笑,回道,「大哥……我不适合啊。」
「哪里不适合?」
「我喜欢带兵,不喜欢打嘴仗﹗」武子良就垂眼看着大哥,回道,「像你今日在会议室里和那群人浪费时间,我就不喜欢,我一个命令下去,全军就得跟,哪个有异议,我一枪蹦了他﹗徐伯伯要我做什么局长、院长……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子吟听着弟弟这果断的说法,禁不住便是苦笑,他们兄弟俩的性格,实在是差天共地,子吟其实是十分向往子良这种无法无天的任性,那是自己从一出生,就不允许拥有的。
「爹的决定没错。」子吟就垂下眼,说,「你确实,是比我适合带兵的。」
武子良从没有想过适不适合,他是嫡子,生下来就必要然继承,然而谈到了爹,他却是皮笑肉不开的表情,「但爹做了很错的事,他把你入赘给白家了。」
子吟一时就怔怔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子良,因为他听出了话里的冷意。
子良跟爹从前,明明是很好的,爹和那些叔伯们去打猎、出游,就只带子良,子良小时候已是到军营学打枪、骑马了,爹总是夸他,说他像极了年少的自己。
「那不是错事……」子吟就对子良解释,「我已经到适婚年龄,就自然得成家,娘儿…正是适合的对象。」
武子良脸上还是浅浅笑着,然而笑意却是不到眼底,他就应道,「……是吗?」
子吟就怔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觉着子良十分的陌生——陌生得……仿佛是个他不认识的危险男人了。
回到首都饭店,门前就停着一台加长的礼车,
有徐家卫兵在此候着,小伍也在大堂里转悠。
他看到武书记,当即眉开眼笑,说道,「你可回来了,快上楼换衣服,镇帅、二少帅、少帅,也都在准备了。」
子吟怔了怔,就问道,「准备什么?」
「镇帅说,明天就回京去了,因此今晚儿,总统请你们到府里吃饭。」小伍就对子吟特别郑重地道,「武书记﹗你可得好好打扮啊﹗今晚儿徐小姐也会出席。」
子吟愣了愣,并不知道徐小姐和自己打不打扮,有何关系,然而既是去总统府,他总得上楼去换件体面的衣服,子吟就问小伍什么时候出发,他好作准备。
武子良和徐家、小伍也都熟稔,就道,「徐伯伯请客,我也可以去吧?」
然而伍副官怔了怔,竟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总统今儿只招呼白家人,那个…小武师令,真对不住了……」
作为总统贴身的副官,小伍十分清楚这次招待的用意,这武家兄弟感情好得不得了,要是武子良也去了,那徐小姐哪有会和武书记说上话啊?
谁知武子良一听,却是深蹙起眉头,「大哥才不是白家人,他姓武。」他的直觉也敏锐,就问道,「晚宴有何特别?怎的我就不能去了?」
「子良﹗」子吟不想小伍为难,就适时喊住了弟弟,拍着他的背道,「既然我明儿离开,你也该收拾回邳县去,不要耽误了正事,知道吗?」
武子良怏怏不乐的嗯』了一声,却还是赖着不走,非得要子吟亲自把他送回房去,才愿意作罢。
子吟回到顶层的单人房,就开了他的皮箱,换上新造的西服,这套西装与二哥的一式一样,参照着那巴黎款式,在肘处弄了两个麑皮补丁。子吟穿上身,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他几乎没穿过这种摩登花俏的衣装,总觉着是自己配不上。
然而这是上总统府吃饭,子吟就总要穿得体面,即便不自在,他还是试着穿了,他只是不明白法兰西人的想法,这明明是补丁,怎么就变成巴黎的潮流了?
子吟走出房间,就见大哥、二哥、娘儿也都换下了军装,穿着各自的西服,正站在走廊上等候,白镇军看到子吟,就招让他过来,上下一打量,不由蹙起了眉,「这不是二弟的西服吗?」
子吟怔了怔,就解释道,「量身的时候……二哥让裁缝也给我做了一套。」
「挺适合你的。」白经国就笑了,仔细的打量,唯一不满意的却是子吟的头发,「你要是再蘸个发油、把头发往后梳,就更好看了。」
怒洋在旁听着,却是淡淡地说,「只是去徐府,弄得那么招摇干嘛?」他看到子吟穿着这样时髦的西服,心里已是不愉快,就觉着丈夫又去招人。
子吟并不知道徐总统看了自己,做为女婿的人选,对怒洋的冷淡,就以为他是还生着子良的事。子吟就垂着眼,跟着兄弟一同下楼去了,小伍伶俐的打开车门,招呼着几位贵宾上车。
徐元培在南京打做的府邸,比之盛京的白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要是前朝时代,几乎能称得上是亲皇府了,那雕楼玉砌,兰亭水榭,都能看出徐家的显赫。
小伍领着白家兄弟以及子吟,从大门进入,接着便熟门熟路的,一直走到了那宴客的大饭厅,他们到的晚,徐元培镇坐家,正是恭候多时。
「你们可终于来啦﹗」徐元培见着他们,就连连招,示意他们就坐,「来,都不用客气﹗随便坐﹗」
他说随便坐,然而人家当真就坐,他却是瞪着一双厉眼,仔细的观察着,那武子吟就要偕着白经国和白怒洋坐,徐总统当即喊道,「欸﹗白老二,你怎么坐那么远?」就连连招他到身边来,要空
出子吟身边的位置,「你坐过来﹗留给年轻人和年轻人讲话﹗」
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白经国笑了笑,倒是和气的坐到总统的身边,并没有多在意。
徐元培如今是权倾天下,然而仿佛冥冥受了命运的作弄,成群的太太里,就只生下明珠一个闺女。他为小女的幸福操碎了心,这晚招待白家人过来,目的也是十分明确的。
徐明珠不紧不慢,待的晚宴要开始,才从内府走来,她看到一屋的白家兄弟,就对他们点头示意,而看到了子吟,冰冷的脸上,倒是露出一丝和缓的笑意。
「武子吟。」徐明珠就笑着道。
「徐小姐。」子吟怔了怔,就拉了身边的空椅子,招呼她坐。
徐总统煞费苦心,正就为了让女儿跟武子吟再见一面,如今看他们相邻而坐,言谈间气氛甚好,他就笑逐颜开,让下人快来布菜。
子吟不是没察觉到徐总统对他态度的改变,然而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对徐小姐有救命之恩,总统夫人待自己也是格外的亲和,子吟就更加确信……这是大典时护着她们的缘故。
用饭的时候,徐元培就直接开口问道,「武子吟,听说白家的小妹过世,已经有四、五年吧,你可有打算续弦?」
子吟愣了愣,没料到自己会被问及这样私隐的问题,就摇头道,「……没打算。」
「为什么?」徐元培就眯起了眼,不由自主就用了审问的口气,「是遇不上好的对象?」
子吟就不由看了看大哥、二哥,以及娘儿,看他们脸上平静,仿佛是不在意自己的回答,他就含糊地道,「…嗯……算是吧……」
徐元培对这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他开口欲要再问,谁知徐明珠就咳了一声,嗓音清朗地道,「爹,你当着众人的面打探武书记的隐私,教人怎么好回答呢?」
徐元培听女儿竟是维护起武子吟,就大咧咧的笑了,「欸……也是、也是,明珠说得有理。」
怒洋就坐在子吟的另一边,垂着长眼睫,默默的听着徐家父女与自己丈夫的对话,这一席饭里,徐明珠还主动与子吟搭话,二人言谈甚欢,他就觉着这一晚犹如折磨,眼前的珍馐百味,也越发的难以下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