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然一瞬,颇为无奈,他倦然闭眼:“好,以后不亲了。”
云姒更咽不语,抬眸暗觑他一眼,眼中尽是狐疑。
她香软双唇泛着嫣色,模样甚是怜兮,齐璟不自觉柔了目光,低叹:“别哭了。”
云姒慢慢止泣,眼角还蓄着泪,对他方才说不亲的话很是怀疑,凝噎低道:“……真的?”
“嗯。”君无戏言,但他默想顷刻,平静添了句:“除非你要我亲。”
听了后面那句,心里刚生出的那么丁点儿谅解之意瞬息不见,柔腻的脸蛋一刹更红,云姒微恼:“谁要你亲!”胆子一大:“无赖!”
骂完,她不假思索拽了锦衾就往他脸上铺盖过去,齐璟眼前一黑,镇定扯下锦衾时,那人动作极快,已然抱着自己的衣物跑进了内室。
齐璟凝着珠帘后那人的身影,对她嘴上说着不要却还往男人床边跑的行为,忽生几分忧虑,也就在他这儿,若在别处那还得了。
调侃归调侃,某些方面,看来确实是欠管教。
倩影一晃,云姒三两步便到了内殿的乌木精雕半屏后,看了眼那人简洁整齐的床,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穿衣服,更不能穿着小衣就往殿外跑,一急之下就到这儿来了,此刻她是心捶如鼓。
缓过神,她拢了拢被微微扯开的里衣,磨磨蹭蹭将衣服穿上。
过了一会儿,珠帘外忽然送来一缕琴音,在极静的养心殿清晰入耳。
琴音丝丝摇曳,弦弦通透,似玉珠溅落,又如清水般流抚过淡香的肌肤,云姒系裙的手一顿,那熟悉的音调,是广寒怜的曲谱。
良久,云姒才从内室出来,宫衣穿得规整,乱发也已挽了起来,只是娇唇甚红,泪痕犹在。
而那人在案边静坐,那双修长沉稳的手,方才握过她的腰肢,抚过她的脸庞,此刻落在凤弦上深深浅浅挑捻。
容颜清冽,又幽秘不清,是他在抚琴。
纤手撩着珠帘,云姒静望半晌,才轻步过去,默不作声站到一旁。
听见玉珠碎响几声,他指尖一敛,而后琴音飘杳,余声渐淡。
双手静静垂下,齐璟侧眸,便见她低着头,妩静立在边上,很是规矩,他凝她片刻:“怎么不坐?”
云姒低头不语。
齐璟敛眸,目光拂过瑶琴:“舞谱亟待画好,随后三日便在这里,不必去御书房了。”
云姒依然低头不语。
无人应答,齐璟又抬了眸,见她模样颇为倔强,看来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姑娘家的小性子,不难看透。
虽了然于心,但他没说什么,静思过后,齐璟转而言之:“昨日都没吃什么,不饿吗?”
“……”
闻言云姒长睫轻扇,终于动了动,眸光悄悄瞟向案边,那儿不知何时,摆了一碟碟的玫瑰香酥,桂花糖糕,如意酪卷,还有一碗什锦蜜露。
她早就嗅到香甜的味儿了,现在他一提,内心就挣扎了起来。
齐璟双眸深澈,轻探她一眼,唇边掠过似有若无的弧度:“吃吧。”
终究是对甜没什么抵抗力,云姒扭捏片刻,还是屈服了,慢吞吞跪坐到边上。
人是坐下了,举止却相当矜持,云姒端端正正,双手交叠在腹上,没有直接去吃,她漠然垂眸,好似没看见,不过肚子还是很诚实的,下一刻便喧嚣着欲求不满。
“……”刹那间,双颊忽热,脑袋埋深了点。
齐璟目含淡淡笑意,从容拿起托盘上的银筷,亲手递到她面前,听着像是好言相劝:“多吃点,长身体。”
行吧,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云姒若无其事伸手接过。
她方夹了块玫瑰酥咬了口,那人却从容起了身。
早已饥肠辘辘,云姒也无心多管他去何处,只一心顾着嘴巴里的滋味,没过多久,他便折身坐了回来,手里多了块拧干的丝绢。
云姒塞了整块甜腻入口,脸颊鼓鼓的,忽然间,那人温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云姒一怔,对上他渊静的目光,嘴巴一时都忘了咀嚼。
楚楚面容凝结在他眼底,随后齐璟动作轻缓,用手里的丝绢将她脸蛋上残印的泪痕轻拭干净,指腹又是一抹,擦掉了她唇角碎屑,最后极为自然地放开了她。
“别急。”
一句轻语,云姒骤然间沦陷在他掩于清冷容颜下的温情,眼下他做的一切,都像是哥哥将她照料,却又有着和哥哥不一样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云姒愣愣望着他,这才发现,经过一夜,他左脸的红印几乎消退,玉清膏的药效果然不错。
表面上偶尔骄纵,其实骨子里只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女孩,当下她心中愧意又起。
云姒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腆着脸低声道:“……陛下不吃吗?”
齐璟淡扫了眼案上吃食:“不吃。”
注意到他眉间一闪而过蹙痕,云姒猜测:“陛下不爱甜?”
她倒是眼尖,齐璟淡声:“嗯。”
云姒眼底凝惑,不爱吃甜怎么还让人弄来一桌的甜食,奇怪之余忽又心生猜想,该不会是特意给她吃的吧……
除了这个,倒也找不到别的原因了,云姒咬了咬筷子,低头安静地吃,脸蛋依然微微泛红,但全没了之前被他强亲后的羞怒和委屈。
齐璟拿了那本晾干后的幻羽画册,大半墨痕已被染褪,他不急不徐翻着,在等她吃完。
忽而记起什么,云姒握筷的手一顿,这儿是养心殿,他的寝殿,没有传唤宫婢是不得靠近的,从前他的起居膳食有赵嬷嬷和李桂,如今她在御前侍奉,便无需他人了,谁敢偷偷在养心殿外徘徊窥探?
别的不知,但那人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御乾宫里的人,却又暗中行事,难不成是眼线或是细作之类……
而齐璟他这般提防,像是早就知晓那人的存在。
这般细思之下,云姒只觉毛骨悚然,原来即便是在他的寝宫,都尚存隐患,他身边的人,也并非都可靠。
云姒清眸微颤,低声问道:“陛下刚刚说……外面有人?”
视线从宣纸上抬起,看向她,齐璟瞬息探寻到她眼底的悸动,以为她在害怕,不自觉地温声安抚:“不怕,在这儿,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在这里出了事,御乾宫的人一个都脱不了嫌疑,那人潜藏也非一时半会儿,没这么蠢。
毕竟是闺中娇养大的,初涉明暗争斗,在他看来的惯用手段,她只觉背后一阵阴寒,“陛下知道是谁吗?”
眸中暗潮微澜,他没有回答,齐璟眼底一片幽深,声音沉静,不容置喙:“别想太多,你只要知道,在宫里除了我,任何人的话都不能轻信,记住了吗?”
落入他极深的注视,却摸不透他半分的情绪。
云姒自然清楚,在宫里若出了什么事,没有人能保她,只有他可以,也只有他会,就算他不说,他的话,云姒也是信而不疑的。
云姒安静一瞬,而后温顺点点头:“嗯。”
甜味纠缠舌齿间,酥香漂浮满殿,透过呼吸漫入心中,化作蜜意浓郁。
舌尖贪恋残味,云姒下意识探出粉舌在温软的唇上浅浅一舔,极小的动作,却别具诱惑,光凭那被吮得通红的唇瓣,就足以引人浮想联翩。
齐璟喉结略微一动,嗓音沉了些:“吃饱点。”
云姒听他温柔一语,随之秀眉伴了黛色展颜,轻轻一莞尔,漾入眼中,是欲露还羞。
有人戾狠却迷恋美色,有人撩拨而深不自知。
心中如波微漾,默然片刻,齐璟不动声色将目光敛回,“舞谱已晕染,虽模棱两可,但也能补个七七八八,幻羽舞当世无人见过,无舞亦无曲,只要将残缺部分完美接合,便没人能看出。”
云姒顿了顿,又见他如玉修指掠过琴弦,颤出三两点琴音,齐璟沉稳不迫:“朕适才依着广寒怜的弦调奏曲,倒觉得其与幻羽舞的韵律颇为契合。”
听到这里,云姒这才有所醒悟,“陛下是要以广寒怜的舞,来填补幻羽舞的缺失部分?”
不是按部就班,自然是要稍作变换。
点墨瞳仁投向她,齐璟薄唇淡挑:“吃饱点,有力气跳给朕看。”
皇宫南部校场,号角声响成一片,操练中的墨玄骑锐似锋刃,万千精军疾如风,虽是严冬,刀枪剑戟、马术弓箭一溜训练下来,将士们皆已是汗透甲胄。
寒风凛冽,云迟站在营道高台前,银白战铠逆了耀阳,似一袭金灿光华披身,将他挺拔精壮的身躯托衬尽致。
他眉宇间的厉色的比风更冷,居高临下,肃目锁视于正在沙场操练的每一个士兵,云迟的眼里,是不容半点马虎威严。
他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将来要面临的不是此刻难忍的苦练,而是真正血肉横飞的战场。
忽然间,一道暗红身影自城头翩然飞落,身段修长,黑红色战靴下的步履轻盈如云。
突然有人闯入,云迟蓦然沉眸,只见那人面上掩着黑色淡纱,鸦色长发高束,随着她如风矫健的飘逸身姿,随风飞扬。
暗红战袍下的身段高挑却婀娜,虽未见面容,也知其显然是个女子,而她正踩着沙场的漫天硝尘,提剑单闯墨玄骑剑阵。
女子猝不及防破阵,卷入其中,引得沙场一阵兵荒马乱,但毕竟是精兵悍将,慌乱之后转眼便锋芒大盛,剑势直逼那不善之人,嘶喊拼杀。
而那女子却好似闲庭看花,柳眉轻扬,眸中浮现清傲笑意,红衣似火,如同忘川之上的曼莎珠华,横步迎上刀光剑影。
高台上,云迟英眉一凛,将那台下一切冷冷收入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都让开,哥哥的cp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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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齐璟爸爸委屈极了,从狗子成了黄上????你们品,你们细品……是谁先带头起的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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