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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枯拉朽(1 / 1)

沈知意知道自己押对了人,但仍然不敢松懈。

河阳公主腿脚不便,又有未断奶的幼子需照看,自然不会到昭狱来,第二日清晨,是刑部侍郎,河阳公主的王君来见的他。

河阳王君面容儒雅,声音也柔,隔着牢门安慰他可先放心在这里待着,其余事交给刑部即可。

沈知意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

河阳王君疼惜道:“此事若是查清与您无关,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您,不必太过忧心,等皇上回来,您很快就能回宫。”

沈知意没有任何反应。

释放他回宫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呆坐在角落。

囚衣也穿过了,牢狱之灾也遭受过了,从接旨进宫起,他还有什么没经历过?

断手断腿,被人肆意构陷责骂,也盲过目,如今成了哑巴,有冤屈说不出,手握着免罪金牌却连他的小仆都保不住。

那么明目张胆的陷害,他看得到,想得到,却避不开。

让班曦回来主持公道吗?可她要不信呢?

从前她就没信过,她独断专横,心里只有自己,随意折辱他,他为何还要期盼着她回来还他公道?

他好怨,可更怨的是自己,明明什么道理都懂,什么事都想明白了,她让自己失望透顶,可为什么他还是对她抱着一丝可恨的幻想,期盼她早日回来?

我想见见她……沈知意心中响起一道声音。

他冷笑一下,深深叹了口气。

卑微又胆怯。果然,最卑贱的还是这样的自己,比野草还没用。受了委屈无数次想离开她,却又没有骨气的得过且过。

他只是好好活着就已满身疲惫,却还想讨要更多。

“是因我错事做的太多,不配陪伴在她身侧,所以才承受不住这些吗?”他的头抵在冰冷的墙上,默默想着。

他渐渐睡去,梦中奔跑在沈府的院子里,白雪皑皑,积雪没过脚步,他拉着一只纸鸢,快活地放飞着,视线外,父亲远远走来,呵斥道:“胡闹,寒冬天野跑什么,不要自己的身子了?快给我回屋去。”

他听到自己说:“父亲,我是知行。”

纸鸢渐渐飞高,雪消失了,他骑在马背上,手里仍然拽着那根线,回头对身后紧紧裹着雪绒披风的小班曦说。

“瞧见了吧,我说它能飞起来,就一定能飞起来,我年前在家中试过了。”

不远处,几个伴读在射箭玩耍。

小班曦双手放在眼上,抬起头瞭望着纸鸢。

然而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却突然坠了下来。

“诶?”小班曦看向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线,一截软掉的线。

“怎么了?线怎么断了?”小班曦问。

他愣了好久,说道:“刚刚好像有什么飞了过去。”

像是一支箭,擦着他的手飞过。

他慢慢抬头,向前方望去。

他看到了茶青方,茶青方的脸模糊不清,慢慢放下弓箭,转身离开。

他不知所措,认为这或许只是失误,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你想的不错,茶青方是故意的。”一个穿黑衣的人打马走来。

他看向说话的人,愣住。

“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吗?”那个黑衣人笑了起来。

“你是……”

黑衣人带着奇怪的笑容,问他:“你是谁呢?”

周围的人和事物全消失了,只剩他和这个黑衣人。

“你前世救我一命,这一世,我来,就是还你一命。”黑衣人说道,“只是,要我还你的命,也没这么容易,要想真的两清,很难。”

“你是谁?”

黑衣人指着自己:“这一世,我名沈知意。你呢,你是谁,你自己可知道?”

他醒了。

他人还在牢中,天色已暗,又是一天过去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他转过头,看向牢门。

“沈公子。”狱卒提灯而来,趴在牢门前小声说,“沈公子节哀,大狱那头刚得来的消息,公子的那个亲仆,畏罪自绝了。”

沈知意坐起身来,长长的沉默。

他不知所措,一会儿出神一会儿惊醒,有口问不出,也出不去。

他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发呆,无止尽的沉默。

狱卒想到他无法给回应,犹自叹了口气,解释道:“刚提审完,录了口供送回去,再去送饭时,人已经没了,那头还在查案,仵作说,是咬舌自尽,用了好大的力气,眼睛瞪得老大,满口满腔都是血,说是血流得太多,呛了气息没的。”

沈知意一动不动,就像一座石头。

狱卒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眼前这个世界打着旋儿,当听到狱卒说满口满腔都是血时,他自己也尝到了血的味道。

心口那点热血又疼又烫,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这之后,天地化为寒冬,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丁点暖了。

他从此刻起,与世隔绝。

狱卒匆匆打开锁,进内探了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只是没有任何反应。

“哎呀!”狱卒大叫,“快去请大夫,这是魇住了!”

班曦的龙船进入了朔州,想到就快见到人了,班曦心情不错。

长沁给她揉肩时,还在说凉州郡守贡的白玉鲸,沈帝君一定喜欢。

“没错,若是他的话,一定喜欢。”班曦笑眯眯道。

秦乙就是在这时无声无息出现在甲板上,近侍见是他,自觉退后半步。

秦乙也不说话,直接递上一封密信。

班曦打趣道:“你们终于把他给朕写的信偷出来了?”

秦乙低头不言。

班曦拆开密信,未看完就已大怒。

“反了反了反了!”她一脚踹翻了椅凳,狂怒道,“茶青方!他以为他是谁?!沈知意呢?你那些钉子们,都把他安置在了何处?”

“南华宫,此处目前最为安全,且无人知晓。”秦乙说完,又补充道,“臣留在昭阳宫的那些眼线违反门规出手救人,臣自会惩处他们。”

班曦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想去转珠串,却摸了个空:“小惩即可,待他无恙,朕还要赏你的那些钉子。”

秦乙又道:“皇上离京这段时日,昭阳宫每天每个时辰所有人的动向,都已记录在案,宫女半荷与帝君近侍有染一事,皆为茶青方一手操控故意为之。”

班曦深吸口气。

秦乙又道:“昨日帝君近侍牢狱内被狱友叩颌咬杀,伪造为自尽,帝君得知消息后吐血昏厥,臣安插在刑部的钉子那时并未出手,只是没想到,有人欲在昭狱纵火,将帝君困烧于昭狱内。因皇上离宫前嘱托,臣的钉子不得已只好暴露弃线,救走了帝君。”

班曦听得又是心凉又是心惊,又气又怒,反而平静了下来。

“传令晁统领,把茶青方和华清宫上下所有宫人全给朕捆了,让他们跪在华清宫前等朕回去。”

长沁鼻子上沁出了汗珠。

还好自己命大,跟了皇上。

他眼明手快,扶起椅子,班曦沉沉坐下,脸色阴沉。

气氛又冷又重,长沁大气不敢喘。

“到底是……委屈他了。”班曦捂着心口,无奈笑道,“这又是做什么?万一他不会水,不是知行了,也让朕疼惜他吗?如今,怎么对他有了愧疚。”

正自言自语,忽听人传报:“陛下,无名山的无名禅师云游归来,想登船谒见。”

班曦:“禅师回来了?”

她似在阴天见到了透进来的光亮:“快快请来。”

不一会儿,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慢悠悠近前来。

班曦道:“禅师外出云游多年,朕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那禅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有缘遇见,时机正巧,我观国主,依然在那阴差阳错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时候不多了,该风平浪静了。”

班曦眼睛蓦然睁大,急切道:“禅师说的是?”

“十二年前,见国主时,老身就说过,国主身侧有两颗辅佐星相伴,一个虽耀,光芒寿数却不长。另一个因自身牵绊,越发黯淡,有星劫未历,还有前世恩债未还,命数不定。”

班曦似是明白,又似是迷惑。

“如今再见国主,国主身侧二星,都已黯淡无光。”

班曦捏紧扶手,似要把那扶手捏碎。

“但二星今后命轨,则大有不同。”禅师道,“耀星气数已尽,借来的福德不珍惜,自己也不积攒,败身败德,恐要烟消云散。”

班曦呼吸一紧:“禅师说的可是……”

禅师缓缓摇头:“国主错了。”

“国主现在想错了,且一直想错了。”禅师声音平缓,慢声说道,“老身要说的,是另一个辅佐星,国主要看护好,他如今已还清假身之债,往后或是重生光耀,或是暗淡陨落,皆在国主一念之间。”

“禅师是指……沈知意吗?”

“国主打算一直错下去吗?”禅师问道。

班曦喃喃:“可朕怎么知道他是谁……朕分不出的,朕有罪……实在分不出他。”

“错了。”禅师缓缓说道,“国主从一开始,就已知道答案,只是国主从不愿睁眼去看,假虽蒙蔽了真,使凡俗之士看不清,但国主是天选之人,天底下最能洞明一切之人,若国主愿意,自然能分辨出真假。”

班曦尚在出神:“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她心里应该很早就知道答案,她从小就能分出沈知行和沈知意,她并不是靠衣裳区分他二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河阳公主说道:“女人啊,不喜欢的,可骗不了自己。”

不喜欢的人,能伪装成喜欢,情根深种吗?

班曦再抬头时,禅师已经离开,离开前,他还留下了一句话。

“国主心中所疑,不久之后,就会得到答案。”

船渐渐减速,长沁小声道:“皇上,靠岸了,要进内川道了。”

班曦站起身,望向天上的繁星。

“长沁。”班曦说,“朕可能犯了个大错,朕一直亏欠了他……”

长沁轻声道:“皇上,沈帝君命大,没死。”

这话,长沁本意是想说,人已被救下安顿好,暂无性命之虞,皇帝若想补偿,还有长长的今后呢。

可班曦听了,心里却结结实实被撞疼了。

沈帝君命大,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火葬场了!大火准备!!

小可怜心冷如石,渣渣你准备给我用手捂着一点点解冻吧!

今天摘抄就先停一停,腰疼,已经躺平。

这个是存稿箱。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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