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宝阁,戏曲将至尾声。
妖女大行邪法,自毁江山,整个妖族的源力被她一人尽数吸收,化身天魔,欲要为祸世间。
弘晟太子在此危急时刻,舍身救世,拼尽神通与天魔同归于尽,拯救苍生万民于水火之间。
戏台上撒下漫天红花,模拟彤霞飞逝,流火化雨的场景,曲音离殇幽怨、婉转低沉,缭绕数周,整个大厅渐渐沉寂下来。
所有人在这伤情悲壮的氛围中又沉浸了数息,随后叫好声、感叹声轰然而起。
小圆儿拿袖子抹了抹眼,十分遗憾灵身哭不出眼泪来,嘴里咕哝了句:
“什么破故事,一点儿都不好玩……”
满场的人大多哭得稀里哗啦,巧薇扮得王妃,更是妆都快哭花了,太子在旁频频扼腕长叹。
反倒是颜若依假扮的楚辰王,不知是为了维护形象还是怎得,硬是没掉一滴泪。
小圆儿扭头这才注意到,“景玉楼”非但没哭,板着脸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神挟着意味不明的嘲讽,正愣怔出神。
这时就听“嗡”的一声巨响,像是琴弦震裂的动静,引得厅内众人齐齐朝台上看去。
戏子乐者都已退场,此时台上站着的人一身素白长袍,神色凛然威仪,正是谢逸平。
仙长挟雷霆之怒蓦然降临,沉沉威压令得在场数百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些人已经哭一晚上了,这会儿实在挤不出泪花,只剩干嚎,纷纷惊恐莫名地叫嚷起来。
场中混乱之际,包厢里的顾明澄飞身上台。
“谢师兄……”
想提醒他收敛威压,谁知对方一见了他,反而怒意更盛,周身腾起杀机。
“谢逸平你敢违令!”
仙家非必要不得在凡人面前打斗,不得滥伤黎民,有这道规矩压着,顾明澄背上的溯源伞抬起三寸,意意思思地压制了他一下。
谢逸平脸色郁卒,却终是收起灵威,他不是来找顾棒槌打架的。
扫视一周,目光定格在二楼包间里的两个人,谢逸平双眼一眯,唇边扯起个冷酷的笑。
“景玉楼”和太子做为南黎官员,仙长驾临自是要迎接,双双下来走到台上。
小圆儿灵身三尺来高,木着脸怀抱双臂,飘在太子身侧,看上去颇有威严霸气。
这模样,是她跟银月弯刀刀灵学来的。
六爷说她没个器灵的稳重举止,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楚辰王”的身高体形,俨然与今夜的刺客一致,然而谢逸平此刻紧紧盯着的是太子。
当时谢启婵离得比他远,只看到个轮廓。
谢逸平那时全神贯注在面前的细雨针上,打眼瞟过那么一下,已看清太子那张脸。
不过……,气息和眼前这个,完全对不上。
“这两人,何时来的?”谢逸平问顾明澄。
后者一愣,“今夜他二人一直在此。”
谢逸平轻蔑而笑。
“谢师兄这是……”
顾棒槌大模斯样,看上去很有点故作诧异,哦了一声:“你专程跑一趟,是为送天凰石?怎么……,不会是丢了吧。”
几乎乐出声儿来。
谢逸平拿“我已揭穿你老底”的眼神看顾明澄,笃定道:
“今夜在城外劫走贡品的,正是太子和楚辰王。”
顾明澄:“……”
谷/span这是受了多大刺激,这么一口咬死。
“他二人今天晚上一直在簪宝阁,这里近千双眼睛,想必不会人人看走眼。”
厅内的看客此刻都靠后站,给戏台空出一大块位置,几乎没一个走的,都悄咪咪等着瞧热闹。
听了仙长这话,纷纷点头。
一个多时辰前,大理寺这两位主官还当众查办了一桩下毒的案子,的确是每一双眼睛都看见了。
楼上的方怡扒在栏杆上,朝台上的谢逸平挥了挥手,“他俩就坐对面,的确连出恭都没去过,本宗子可以作证。”
温莹在旁,眼神间带些嫌恶,板着脸一声不吭。
在场千人,太子和“景玉楼”这一对嫌疑人,一脸无辜及茫然,除此之外,所有人全像看傻子似的,瞧着脸色严肃认真的谢仙长。
场中气氛一时古怪。
还是顾明澄出来打圆场,“谢师兄,这事儿肯定有些误会,再说,以他二人的能耐,在师兄手下夺宝,还无恙逃脱……”
显然,这就更匪夷所思了。
谢逸平完全说不出话来,本是打定主意,来到不须分辩,只将罪名扣死在这两人身上,再错不了。
万没料到竟是这种情况,两个临阳特使和灵宗宗子皆在场作证,想不分青红皂白定罪,完全不可能。
这时谢启婵等人也已赶来,景玦看见“景玉楼”一身藏蓝色团花锦袍,玉冠束发,身上干干爽爽站在戏院里,不由得愣了神。
视线转到他旁边的太子身上,后者恰好也看过来,温和的笑容里带了些拘谨。
景玦紧紧蹙眉,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蓦地转开脸。
他的死对头近来像是变了个人,时来运转,连众多仙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而景玦每次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心都会不争气地狂跳。
这会儿又露出从前那种小家子气的模样,是耍着他玩呢?
“太子……”谢逸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景琛蓦地回过头,礼数周全行了一礼,“见过仙长。”
顾明澄暗中偷乐,这小太子过去对着自己只行半礼,这会儿是被谢逸平吓坏了,来了个全乎的。
谢逸平平端起一只手,“本使要查验你的修为。”
仙人授顶,可查灵窍状况,谢逸平这会儿没验尘神器,打算亲自动手。
太子一张俊脸微微涨红,身姿端宁昂首:
“仙长,此举于礼不合。”
他对着仙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言辞恳切且有理有据。
小圆儿在旁冷哼一声,双手在身侧微张,灵身腾起一层淡淡的烈焰,显得足够威风八面。
一副保护器主安危,不容有责的架势。
谢逸平瞥来,眼神说不出是忌惮亦或嫉妒,却分毫没把这器灵看在眼里。
身形凭空一闪已平移至近前,手掌蓦地按上太子头顶。
紧接着脸色一变,太子的修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低些。
器灵身上的焰苗看着不起眼,轰然而出的动静却着实将谢逸平吓了一大跳,飞掠向后之际挥手拂出一面水墙。
然而那把火像是故意逗他玩似的,尚未挨着水墙,“唏溜”一声自己灭了。
华丽的戏台上,仙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引得所有人稀奇地瞪大眼。
凡人瞧不见器灵,不知仙长今夜忽然驾到,先是疾言厉色一通,临了忽然做出这么严阵以待的姿态,到底是唱得哪一出。